孫大娘子道:“似是外衫貼着肌膚處發癢,小娘子脫了外衫試試。”
含璎起初不肯,可那癢意越來越盛,仿佛有千萬小蟲噬咬着肌膚,再撓便撓出血痕了,巧果忙攔着,幫她脫下外衫。
說也奇怪,外衫一除,果真不癢了。
孫大娘子偷眼瞧着,小娘子平日穿衣不顯,脫了才看出一身凝脂似的嫩肉,處處不見骨,許是骨架細巧,仍顯得玲珑纖秀,小腰圓潤緊實,诃子掩着粉桃似的一對飽滿,肩臂修長舒展。
巧果疑心外衫沾了髒物,想拿去洗洗,“這會兒太陽大,曬曬就幹了。”
孫大娘子随她出了門,去尋遊菀。
含璎獨自坐着,吃完面,取過竹筒,拔開木塞,一股清涼的酸甜氣霎時沖入鼻間。
這飲子用烏梅、山楂、桂花、幹草加糖熬煮而成,用料足,味道極是濃郁,因冰鎮過,絲絲冒着涼氣,竹筒外壁附着小水珠,抿兩口,清爽甘冽,酸甜沁涼。
放下竹筒,含璎目光落在了大桃上,三姐姐受不得桃皮的絨毛,桃子自是給她的。
她端正地坐在方桌後,兩隻手捧起足有她臉大的水蜜桃。
那桃子熟透了,桃香撲鼻,似是用冷泉水湃過,涼浸浸的,絨毛上挂着晶瑩的水珠,粉嫩嫩的,指尖輕輕一劃,在頂端挑開一道口子,捏住桃皮,耐心地往下撕拉,桃皮與桃肉整片相離,皮薄,汁又多。
咬下去,登時滿滿桃香,隻輕輕一抿,軟熟的桃肉便融化在齒間舌尖,微微的酸中和了甜,甜而不膩。
含璎啃着桃,一臉滿足,這時才分出神來打量屋内陳設。
這客舍是個三開間,東屋設佛龛、書架,做成小佛堂,西屋靠牆置卧榻,含璎背東面西而坐,正對着西牆。
牆上滿幅壁畫,絲帶環繞中,神女飛天反抱琵琶,撥弦起舞。
含璎不懂畫,隻知神女豐腴秀麗,身姿玲珑,猜測畫師除了有雙妙手,還當熟知女子身形。
這畫師莫不是個女子?若是男子,又未成親的,恐怕是個浪蕩子了。
屋後響起嘩啦的水聲,她顧着賞畫吃桃,沒留心,待門吱呀一響,才下意識地轉頭。
後門被從外推開,一個上身精赤的年輕男人跨進門,似乎才沖過涼,身上未幹,水珠順着線條分明的胸腹迤逦而下,沒入打濕的缁色長麻褲。
他正拿巾帕擦拭,邊擦邊往西屋走,察覺屋裡有人,腳下一頓,偏過頭。
含璎看清他的長相,心頭突的一跳,等他眉眼一沉,冷冷道了聲“滾”,才呆了呆:後門能打開?
旋即有些惱,凡事分個先來後到,他憑什麼衣衫不整地闖進來,還趕她走?
正待與他分辨兩句,前門又開了。
含璎一看,登時打了個寒噤,是陸子琤的母親,身後跟了四五個女眷,想必也是陸家的。
她三姐姐也在!
遊菀眸中瞬時起了淚意,失望地看她一眼,目光落到男子身上,臉一紅,顫聲道:“周從寄,你、你怎能做出這種事?”
周從寄?三姐姐的未婚夫麼?
含璎順着遊菀的視線看過去,心底莫名升起不妙的預感。
周從寄神色平靜,一句話也沒說。
陸夫人剜她一眼,領着人,轉身就走,遊菀跟着掉頭離開。
含璎拿着半個吃剩的桃子,擡腳去追,到門口才想起自己未着外衫。
她忙将雙臂擋在胸前,一矮身,蹲到桌腳。
吃得飽,又受了驚吓,冷不防打起了嗝,一聲接着一聲,越急越停不下來,她隻好騰出一隻手,捂住嘴。
幸而周從寄并未理她,全當沒她這個人似的。
她從桌腿間隙看着他走到西屋,在涼榻上撿起外衫穿好,自前門離開。
廊下有人攔住他,似是蘭因寺的僧人。
“郎君吃面了麼?”
“桃子也極好,寺裡果園種的。”
……
含璎沒聽周從寄說了什麼,兩頰窘得熱烘烘的:她吃了他的面和桃?
三姐姐哭得那般傷心,想是誤會她與周從寄做了羞于見人的事。
周從寄去追三姐姐了麼?
含璎狠狠咬了口桃,想起陸夫人,又是頭疼。
陸夫人比陸子琤更瞧不上她,見了她隻淡淡颔首,話都不與她說一句,今日又叫她撞見此事,多半不得善了。
祖母忖着伯府規矩多,不喜未來兒媳抛頭露面,這半年不許她出門,三姐姐說帶她到蘭因寺上香,才破例一回,怎知難得出來一回,便惹出這禍端。
含璎到家先去找遊菀,遊菀的婢女一見她便和見了仇人似的,攔在門外不許她進。
“四娘子做的好事,我家小娘子回來眼淚就沒停過,四娘子且等着夫人、老夫人收拾!”
含璎不與她啰嗦,将人一推,徑直闖入遊菀閨房。
“三姐姐,我與周郎君清清白白,什麼事也沒有,隻是湊巧遇見了,他可與姐姐說明白了?”
遊菀歪在引枕上,隻顧淌淚,含璎求了半日,才求得她側過身來。
隻見她紅着一雙眼,拭淚道:“陸郎君哪裡不好,我又如何對不起妹妹了,你偏要與未來姐夫苟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