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從寄見他一身寶藍圓領綢衫,佩金戴玉,當即猜到幾分,“四娘子是周某未過門的妻子。”
陸子琤聽不得這話,立時像個叫人踩中尾巴的貓,怒道:“住口!我要娶她做妾。”
周從寄微皺起眉,一時不知他話裡真假,正待問清楚,陸子琤手一擡,吩咐仆從道:“給我打!”
含璎恰在此時到了巷口,心念鬥轉間,喊了一聲:“子琤哥哥,你怎來了?”
陸子琤被這一聲“子琤哥哥”叫得霎時沒了脾氣,轉過身,往前迎了兩步,鼻子一酸,望着含璎的眼神竟含了幾分委屈。
周從寄見狀便有些信了陸子琤的話,疑心含璎是來退親的。
因急着找阿豚,此刻顧不上多說,與她錯身而過時,低頭看了她一眼,解釋道:“舍弟不見了,我去找他,四娘子有事容後再說。”
含璎聽說丢了阿豚,也有些急,忙朝他點點頭。
周從寄走過去,聽她在身後教訓陸子琤:“你怎又欺負人?”
陸子琤嘴硬道:“誰欺負他了?”
頓了頓,臉色一變,“你找他做什麼?”
含璎抿着嘴,看他半晌,平心靜氣道:“子琤哥哥,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以後你是三姐姐的夫婿,該避嫌了。”
“你要怪就怪我,我與周郎君的确沒什麼,陰差陽錯鬧到這個地步,怪我不夠小心,也是造化弄人,與你差些緣分。”
“三姐姐才是你的正緣,你莫因我遷怒于她,以後務必待她好些,三姐姐樣樣比我好,娶到她是你的福氣。”
含璎見他臉色雖不好看,卻無怒色,心裡松快了些,“正好你不是瞧不上我麼,我都知道的,其實我這性子也做不好伯府媳婦。”
陸子琤欲言又止,末了隻沒好氣地問:“誰說我瞧不上你了?”
含璎輕哼一聲,他雖未明說,可她不瞎。
她見過戲文裡郎君心儀娘子是甚模樣,絕不會如他這般斜眼瞧她,和她說話還兇,嘲笑她沒他高,不如他力氣大。
他從小到大,凡事盡可他的意,大抵沒遇過一件不順心的事,就是個物件,說好歸他,到了又不給,他也要惱的。
陸子琤瞪着她,眼圈漸漸紅了,怕叫她發現,扭過頭去,低聲道:“阿娘一向順着我,這回就是我死了也不松口,連陪我去這種話都說了。”
“做妾不會委屈你,你還是不肯麼?”
好人家的小娘子怎舍得給人做妾,聽說有些男子還将妾侍轉贈于人,比物件好不了多少了。
含璎手臂上起了層雞皮疙瘩,“我答應過我阿娘,絕不做妾。”
天熱,蟬一聲一聲叫着,聽得人心裡悶得慌。
陸子琤再霸道也沒臉開口叫人家違逆已故母親的意願,匆匆看了眼含璎,扔下一句“以後你可别哭”,拔腳就走。
兩個壯碩的仆從将他背影遮住,主仆三人很快消失在巷口。
含璎吐了口氣,轉身往周家去,得虧她來得巧,若真讓他動手打了周從寄,周從寄多半會将這事算在她頭上,嫁妝的事更難說了。
陸子琤現下瞧着好好的,可他想一出是一出,别又回去鬧騰一番,逼得他阿娘、哥哥來遊家撺掇祖母送她去做妾。
含璎腳下緊了緊,恨不得叫周從寄明日就上門下聘,後日一頂花轎擡她過門。
她低頭走着,兩頰不禁飛起兩朵紅雲,周從寄若知她急成這樣,定會嘲笑她不知羞。
周從寄這時自是顧不上取笑她,他正走街串巷地找阿豚,琢磨着阿豚兩條短腿,若是自己走的,斷乎走不了多遠。
轉過兩條街,果然在瓜攤上找到了人。
一個穿着無袖短褂的大漢蹲在瓜棚下啃瓜,阿豚蹲在一旁,眼巴巴瞅着人家,等人家啃完,立刻問:“阿叔吃好了?瓜皮給我可好?”
漢子笑道:“你想吃瓜阿叔給你買一塊,瓜皮有甚好吃?”
阿豚搖頭,“隻要瓜皮。”
漢子撓撓頭,蒲扇似的大手,輕輕将瓜皮放在他的小竹籃裡。
待這漢子走了,阿豚仍在瓜棚下蹲着,等待新客,賣瓜的老者問他要瓜皮做什麼,他不肯告訴人家。
周從寄走過來,一把拎起他,“出來怎不說一聲?”
阿豚坐在他臂彎,垂眸看眼地,忙閉起眼,揪緊他的袖子,“我與阿姐說了買菜。”
周從寄掃了眼竹籃裡的幾塊瓜皮,“這是你買的菜?”
阿豚認真點頭,卻不多解釋,隻問:“哥哥,遊姐姐幾時再來?”
周從寄心道不知她走沒走,興許不會再來了。
他有些奇怪,遊四娘隻來過一回,阿豚怎就惦記上了,隔三岔五問起她。
阿豚抿着嘴,又道:“哥哥幾時娶遊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