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往前一湊,甄劍方才瞧清楚此人的模樣,眉清目秀,頭發用紅繩纏着綁成了馬尾,哪怕淩亂如雜草,也看得出發質頗好,精心護養過。
甄劍眼皮一跳,怎麼連個侍衛都是嬌生慣養的模樣。
少年額碎發淩亂,雙眸閃光,精神極其抖擻,隻是那臉上不知是汗水還是河水,不停的滑落,渾身上下也是濕哒哒一片,做什麼也都不忘護着懷裡的那堆青魚。
少年像是才發現自己家的少爺正暈在别人的懷裡,擡眼又瞪向甄劍,小狗似得湊近甄劍動了動鼻子,驟然臉色大變。
他聞見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大驚失色問道:“是你的血還是我家少爺的?”
甄劍頓了頓,想起了剛剛荒唐的一幕:“……你家少爺。”
少年的眼睛很大,愚蠢的清澈。
他瞪大眼,張着嘴,半晌沒吭一聲。
剛剛他抱着一絲僥幸,認為絕對不會是他家少爺的血,現在事實擺在他面前,讓他好一陣子沒能吱出聲來。
少年突然露出哀凄神色,撲通一聲就跪了,悲痛欲絕的呼天搶地:“這下完了啊,等下我不僅要被北風揍,還要被少爺罵——”
嗓音哀絕婉轉,久久不停。
甄劍:“……?”
不是,等等。
這群人腦子是都有病嗎?
甄劍沉默失聲,早知道一開始不裝什麼好人了,怎麼盡是麻煩。
片刻間,甄劍懷裡暈過去的青年忽然擰着眉頭哼唧出聲。他似乎不甘心自己就這樣被無視,用氣聲呼痛。
眼前那個白衣少年聞聲一個激靈。
他目光落在甄劍懷中的青年身上,臉上這才湧出陣陣不安,小聲嚷道:“得趕緊喊北風他們回來。”
“好多血,”少年邊從衣襟裡掏出來一支骨哨,一邊喃喃:“還好隻是受傷,不會出什麼大事,止血止血……”
他喃喃自語完又擡頭對甄劍認真道:“不用慌,我現在就把人召集過來,你不用害怕。”
少年手中捏着的骨哨通體瑩白如玉,雙節指骨般細長,一瞬間甄劍以為是人的手骨。
“……”
甄劍閉上眼沒搭腔,不然他覺得自己的腦子也會出問題。
剛巧懷中青年又不老實的扭了扭屁股,甄劍好心低頭又給青年換了個舒坦點的姿勢。
當他擡頭時,卻被眼前湊近的大臉驚了一秒:“……”
那少年想起什麼似得,滿臉狐疑納悶,湊近甄劍,問道:“話說你誰啊?怎麼會跟我家少爺一起?”
“……”
哈。
現在才想起來問啊。
甄劍面無表情回道:“救你少爺命的人。”
“噢,”少年恍然大悟,頻頻點頭:“你說的對。”
甄劍閉上了眼。
老天果然是公平的,給這少年了一身好本領,卻沒給他一個完整的腦子。
得到解惑後,少年才将骨哨放置嘴邊。
他目光平靜的擡眸看向遠方,那一瞬間看起來倒像個正常人了。他嘴唇輕輕蠕動幾下,一陣細小奇異的聲音從骨哨中傳出。
因為聲音太過稀奇,甄劍的目光在骨哨上多看了幾眼。那調子聽不大清楚,雖然聲音細小,卻清脆纖細,綿延千裡。
好東西。
甄劍在谷裡時曾聽老人講過,這種聲音細小奇異,卻能傳之千裡的骨哨,世間可遇不可求,是失傳了的手藝。
連他都是聽過。
甄劍眉心一跳,他下意識調了調懷裡人的位置,輕巧避開青年的傷口,使其以更加舒服的姿勢被抱在懷裡。
他不知道懷裡的人有多大的背景,但是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心裡有一股想快點脫身的沖動。
不過隻是個少年,卻有着連他都難以比拟的輕功和劍法,不僅武功高強,手中還握着世間難尋的聯絡骨哨。
是個大麻煩。
而且絕對是個超級無敵大麻煩。
甄劍讨厭麻煩。
尤其是大麻煩。
甄劍垂眸看了眼懷中蒼白着臉的青年,正在思索怎麼把人扔進眼前那個少年懷中時,耳邊忽然就響起了不同方向傳來的細碎聲響。
四周風聲獵獵,甄劍耳尖一動,發現了三處不同的聲響:
腳尖點過樹枝衣衫掠過樹葉的簌簌聲,枝條回抽恢複原位的铮鳴聲,還有不斷奔跑時腳下枯枝驟然碎裂的咯吱聲。
隻一瞬間,甄劍便知道來了有三人,輕功比眼前這小子的有過之而不及。
“……”
好好好,是真少爺,四個武功頂頂好侍衛。
懷裡的青年又開始哼唧,他背上的傷已經被甄劍迅速處理過,不再出血,但是不止疼。
青年昏迷中滿頭虛汗,攥着他衣袖的手指用力發白,疼的眼淚都從眼角落了下來。
疼哭了。
甄劍本想将懷中青年遞出去的手頓了頓,而後歎了口氣。
他承認自己有點不忍心,他環顧四周,忽然偏頭向白衣少年問道:“方圓幾裡有城鎮?”
少年名為東風,是殷毓四名暗衛中最小最不着調的那個,他聞言唔了聲,沒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