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
殷毓先笑為敬,這甄劍哪怕是再後悔,再不想擱這兒呆,都沒法子說一聲他要走。
清風谷的少谷主,打着燈籠都找不到的好打手,把殷毓殺了他都不會輕易放手。
反正上了賊船容易,下船難。
殷毓臉上笑的燦爛,卻是一肚子黑水。
于是那臉上的笑容,便越發的真心實意,也越發的燦爛起來。
殷毓一行人要去往哪裡還沒有跟甄劍通過氣,但殷毓沒有開口說,甄劍也就沒有開口問。
他畢竟隻是一時興起,說是保護他們,實際上是他對這個大少爺感了點興趣,以心留了下來。
畢竟大少爺背後還有因他而出現的傷口。
如果不看着少爺好利索,他心裡倒還真的不舒坦,走也走的不踏實。
于是清理過客棧周圍的那群蠢貨,甄劍便拎着自己的小包袱,自覺跟在殷毓的屁股後面。
他不僅沒走,還一句多餘的話都沒問。
老實的離譜,讓殷毓默默回頭看了他好幾眼,兩人相安無事的結伴了好一陣子。
殷毓這群人趕路很快,途中除了東風其他人都不怎麼說話,都在認真趕路。
甄劍能看出來他們路途遙遠且焦急。
但是意外的,這一路上,嘴碎又不消停的大少爺卻一句也沒搭理他,也沒犯賤的撩撥他。
甄劍有一絲疑惑,但轉瞬即逝,因為他沒被撩撥擾到,卻被聒噪跟上了。
東風那個嘴碎的小跟屁蟲,從倆人一起幹過活後,就一直跟在他身邊叽叽喳喳。
像隻剛學會說話的小麻雀。
從頭到尾都沒消停過。
甄劍揉揉眉眼,不知道這小子中了哪門子邪,嘴巴裡的話都不過腦子,什麼話都敢說敢問,張嘴就來。
“你為什麼這麼會殺人啊?”
“你年紀看起來不大,殺人卻這麼熟練,肯定是殺人殺了很多年吧?”
甄劍:“……………………”
他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些問題,也不确定這小子問的到底是殺人,還是殺雞。
東風還是個不會看眼色的,見甄劍不理他,越發來勁兒,緊跟着往前快步走去的甄劍,不依不饒問:
“甄哥,你怎麼不說話呀,甄哥你說句話呀!”
“噗。”
殷毓笑的前俯後仰。
甄劍聽見了身後大少爺的悶笑,用餘光瞄了眼,沒來得及細看,就被身後的粘人精跟上,跟個八哥似的,重複問道:
“你說話呀甄哥!說呀說呀!”
“……………………”
甄劍恨不得把耳朵堵上,這小子煩人煩的要命。
殷毓笑的肚子疼。
他一路上因為傷痛,沒有力氣說話,就隻是靠着西風來打量甄劍,想知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還好東風嘴碎,話多的要命,一直煩甄劍,所以甄劍偶爾會同東風說上幾句話,也露出來幾分性情。
于是殷毓心裡默默有了個眼前青年的形象,面冷,嘴毒,但是臉好看。
西風不動聲色的垂眸,他望着笑倒在自己懷裡的殷毓,沒忍住眼裡多了幾分柔和。
這樣暢快又真心的笑容,他已經許久沒有在自家少爺的臉上瞧見過了。
遠處的東風像個悶葫蘆,憋着氣跟在甄劍屁股後面,一副得不到答案就誓不罷休的模樣。
他不停的嚎,一嗓子比一嗓子嚎的響亮:“甄哥!甄哥!甄哥!!”
甄劍實在是被煩的沒邊了,他停下腳步,回頭面無表情看向跟在自己屁股後面的粘人精。
粘人精以為眼前的青年終于要回答他了,雙眼亮晶晶。
甄劍無奈歎口氣,偏頭問笑倒在西風懷裡,笑到顫抖的大少爺:“你們當年沒把他打死?”
殷毓聞言笑的更歡。
甄劍倒是沒等殷毓回答,便收回視線,對粘人精點點頭,面無表情說:
“對,我殺的人比你吃的飯都多,平均每天要殺十個。”
他停頓兩秒,擡眼直勾勾盯着東風,把人盯得往後退一步,才繼續陰森森說:“今天我還沒開始殺呢,你要來試試嗎?”
“………………”
東風是個蠢的,他真信了,瞪大雙眼往後趔趄着退了兩步。
甄劍陰森森的朝他呲呲牙。
“哈哈,”東風這個蠢蛋立馬幹笑狂搖頭:“哈哈,不,我,我就不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蠢也不信的大少爺終于大笑出聲,笑的腦袋亂顫,頭上绾的長發都差點兒散開。
山間小路上人獸稀少,東風顫抖的這兩嗓子,和殷毓那分不清東南西北的大笑,震動樹上的鳥雀,在風襲來的瞬間扯着嗓子鳴叫,朝天上盤旋而去。
甄劍再接再厲,一不做二不休,突然把身後的劍摸出來,用食指彈兩下,發出争鳴。
他呲牙,繼續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笨蛋小八哥,跟黑店的小二似的,陰慘慘的哄騙吓唬他:“為什麼不試試,我殺人技術很好的,兩眼一抹黑就沒了,又快又好,你試試吧,試試。”
“………………!”
東風年紀還小,被吓的臉色慘白,驚恐看向眼前的青年,以為對方真要殺他。
他看過甄劍殺人,跟他自己描述的分毫不差,确實又快又好,隻用一秒他的脖子就會被劃開。
可笑!
他就是有點犯賤!
不至于罪不可赦的直接一抹脖子兩眼一黑就蹬腿吧!
“不,不了……”東風覺得一陣涼風吹過自己的脖頸,他摸着自己脖子一溜煙兒的跑到北風身後,悶悶不吱聲了。
耷拉着臉,看樣子是不高興了。
北風慣來溫柔,他看着躲在自己身後的東風,輕笑一聲,安撫解釋道:“甄公子逗你玩兒呢,怎會真的殺你。”
南風慣來冷淡,闆着臉抱着劍,他回頭看一眼東風,吐出二字:“蠢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少爺笑的更歡了。
東風聽了北風的解釋腦袋才轉過圈來,他剛反應明白,耳朵左邊就傳來南風的嘲諷,右邊傳來自家少爺的嘲笑。
“……!!!”
更不高興了。
“:(”
殷毓笑的肚子疼,他揉着肚子從西風懷裡起身,看熱鬧不嫌事大,對着東風煽風點火道:“東風,你就這樣忍了?他們幾個可都在笑話你呢噢~”
“少爺!”
東風這回不傻了,眼睛瞪的像銅鈴。
“好好好,我不說就是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衆人一路上吃飯睡覺逗東風,甄劍抱着劍懶懶散散的晃,眉眼微垂,嘴角卻勾着,看起來也覺得頗有樂趣。
殷毓擡眸望着不遠處慵懶抱劍的青年,心間忽的湧上一股突如其來的情緒。
風吹影動,斑駁日光落在青年身上,仿佛被波光粼粼的海水裹了一層。
殷毓愣了片刻,才意識到那是羨慕。
他彎起的嘴角緩緩收斂,心裡湧上不爽。
他心裡告誡自己:
沒什麼可羨慕的,不過是自由,隻要熬過這一段時間,他也會有。
殷毓在這邊斂起笑容警告自己,那邊甄劍卻眉頭忽然一皺,停下腳步,轉頭盯向他。
殷毓怔了一瞬,以為被對方發現了自己的情緒,正要欲蓋彌彰的掩飾,眼瞳卻忽然微縮。
對面抱劍落在陽光裡的青年腳尖點地,飛快的掠過來。
殷毓幾乎在瞬間,被迫撲進一個充滿陽光味道,且暖烘烘的懷抱裡,緊接着鼻尖的陽光味道被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兒霸道擠開。
單手擁着他的青年長劍出鞘,血花四濺。
殷毓被擁的緊,也從未被他人這樣抱過,一時之間沒能回神。
而他身後的西風剛好走開,去一旁撿起東風跑來跳去從袖口掉出來的止血散。
他目眦欲裂:“少爺!”
殷毓立刻回神,順着甄劍的力道回身,努力往他身後躲去。
他回道西風:“我沒事,我會躲好,你們保護好自己,注意安全!”
甄劍拉過殷毓手腕,借力将人拉至身後,側身擋住他的身體,手卻沒松開。
青年獨有的低啞嗓音輕輕響在殷毓耳畔:“沒事吧?”
殷毓點頭,目光落在青年白皙修長攏着他手腕的手,他沉默一秒,沒說話也沒掙開。
緊接着他發現甄劍看不見後方才出聲又“嗯”了聲,他低聲叮囑:“你注意安全,我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好。”甄劍回話,繼而猛地拔高聲調,嗓音清晰肅殺:“追殺你們的那幫人,他們來了。”
不用甄劍提醒,剛剛還互相擠兌逗樂的四人在瞬間安靜沉默,兩人站在他和殷毓身側,兩人長劍出鞘,立在他們身前。
五個人一起将殷毓圍在裡面。
大少爺的歡樂時光也就那麼一會兒。
他沉默的站在幾人中央,低頭看眼自己連把劍都使不動的雙手,不動聲色暗了眸子。
追殺他們的殺手絡繹不絕,他幾乎在這幾天内,把沒吃過的苦全都吃了個遍。
直到遇上甄劍。
甄劍不愧是殺人谷的少谷主,宰人就像宰雞宰鴨一般,手起刀落頭掉。
對方連掙紮都沒辦法掙紮一點。
殷毓邊躲一旁見縫插針伸到眼前的刀劍,一邊心裡納悶兒,這小子殺人這麼厲害,為什麼當時救他那天沒這麼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