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垢園。
周以方伴在沈桓身邊:“先生,讓曲玉來和陳素淵去聖豪,會不會有點太冒險了?”
沈桓不以為然:“他們兩個是‘粉黛’中的翹楚,殺一個唐遲有什麼風險?”
周以方謹慎地勸:“曲玉來一直和顔言針鋒相對,我擔心還像上次那樣,人差點就回不來了。”
“上次他不是沒事嗎?”沈桓擡手,耐心地逗弄籠中的金絲雀。
周以方暗自吸了口氣:“我是怕先生傷心。”
“怎麼就是不叫呢?”沈桓喃喃道。
周以方歎氣:“顔言哪裡都好,就是性情太仁義,有時難免看不清大局······”
沈桓冷笑:“他對誰有情有義?又有誰無情無義?”
周以方不敢再說話。沈桓利落地給手槍上了膛,打開鳥籠,蓄勢待發。不想那金絲雀卻歪着頭與他大眼對小眼,愣在原地也不肯飛走。
沈桓瞪了他一會兒,挑眉湊近了:“我可是給你機會飛了。”
金絲雀無辜地看着他,沉默不語。沈桓耐心耗盡,預備将子彈賞給旁邊打瞌睡的鹦鹉,金絲雀卻忽而揚翅,婉轉連綿地鳴叫了一聲,讓人心頭一軟。
沈桓收斂了殺意:“原來在這兒等着我呢?”他頓了頓,嘴角露出些許笑意,“那就讓他們把昀兒帶回來,好孩子,我也等着你。”
“你敢嗎?”顔言冷笑,冷心冷眼地瞧,瞧得唐遲遍體生寒。
當年顔言從沈園跑了,沈桓不惜停了兩年一度的骨幹大會,動用全沈家的勢力去找人。唐遲将顔言送回到沈桓手上時,存了些試探的心思,結果眼看着他被沈桓收拾得奄奄一息、命都快沒了,最後還是沈桓讓步,用最好的醫生把人一點點養了回來。
小兔崽子太邪門,換個人在沈桓手上磋磨,恐怕都活不到現在,他竟然還一步一步爬到了現在的位置。
唐遲收手,煩躁地說:“撕了他的衣服。”
“大當家,”唐甯連忙制止了,“大局要緊,不可意氣用事。”
“你看看這小子的眼神,他軟硬不吃,傲得很!”唐遲氣得要死,隻好瞪着眼睛罵他。
顔言跪在地上,兩點目光如通明野火。
“你這雙眼睛······”唐遲蓦地蹙眉,一些陳年的記憶片段浮現出來。
是啊,沈桓殺伐果斷,何必對這個小兔崽子如此上心?他心裡突地一下,一直卡頓的地方呼之欲出,他咽回了下半句話,轉而嚴肅地問:“你究竟是什麼人?”
顔言一愣,察覺唐遲話裡有話:“什麼意思?”
“大當家,”有人急匆匆跑了進來,“沈昀跑了!”
“跑就跑了,他一個公子哥,還能逃出這天羅地網嗎?”唐遲回身怒斥,“搜!”
“大當家,我們在大門口發現了這個。”那人顫抖着,将一朵殷紅的紙花獻了上來。
空氣有一瞬陷入了沉寂。
“來得倒是快。”唐遲看了一眼顔言,走到一旁點了根煙,眼中變化莫測。
“所有人戒備,出入封鎖,加強巡崗,留意各處通道,謹防高處。” 唐甯迅速下了命令,走到唐遲身邊,低聲詢問,“您要不要暫避一下?”
唐遲搖頭:“躲什麼?這是聖豪,‘粉黛’要進,也得一步步邁。”随即吩咐道,“帶他上去,我不信沈桓能舍得了他。”
“先生,昀少回來了。”曲玉來回到沈園,“按您說的,留了信息。”
“怎麼,好像不太服氣?”沈桓看了一眼,繼續讀手頭的一本舊書。
“父親,顔言還有危險。”沈昀狼狽不堪,他瞪了一眼曲玉來,“您不該強行讓我回來。”
唐遲對他的看守不嚴,他趁着夜深逃出來,已經摸到顔言所在,結果曲玉來二話不說直接砍暈了他,一路綁回了無垢園。
“你拖了他的後腿,”沈桓不搭理他,“這趟渾水,本來也輪不着你來蹚。你自己還不清楚嗎?”
“是我自作主張,以為能控住唐遲,沒想到他下黑手,”沈昀低頭,他心急如焚,“顔言事先并不知情。”
“跪下等着。”沈桓沉聲道。
沈昀沒動:“父親!顔言畢竟是您······”
曲玉來在一旁虎視眈眈:“昀少。”
沈昀知道多說無益,提起褲腳跪了下去,不再說話。
沈桓視而不見。他戴着金絲邊眼鏡,專注而深情地翻過一頁書,用手指撫摸上面已經褪色的筆記,眼中充滿了懷念。
“‘粉黛’取人性命從不示警,”槍口抵着顔言的太陽穴,他們來到一間偏僻的書房,顔言微微喘息,“說明先生還不想取你性命。”
唐遲點了第二支煙,吞吐着:“你确定這是示警,不是示威?”
顔言趁機說服他:“你與先生是多年深交,何必要自斷退路?交出天堂島的船票,聖豪就還是你的。”
“交了我死得更快,”唐遲冷笑,示意手下觀察四周,“美人兒,我和他打江山的時候,你還在娘胎裡呢,我比你更了解他。”
顔言心知他說得不錯,沉默了片刻:“你剛才說我像誰?”
唐遲看他:“你當真不記得自己是誰?”
顔言搖頭:“我五歲前重病一場,失去了記憶。你知道些什麼?告訴我,我可以替你在先生面前求情。”
唐遲不答,一根煙緩緩燃盡。
“當年‘反邵’的故人,一個個死的死、病的病,都是拜沈桓所賜。”他猛地将煙頭一摔,扳起顔言的頭,一時間咬牙切齒,“沈桓這種人,哪裡值得你效忠?跟我走,天堂是你唯一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