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小院裡,茅屋的門開了。
外頭人喧馬嘶,一整夜輾轉反側的施芸,自然聽得見。起先她以為是遠來的流寇盜匪,所以藏了起來。直到這惹得遠近犬吠的動靜,停在了自己屋外。
不見破門,隻聞人聲。沒有戰火硝煙的聖賢治下,百姓大都能夠安居樂業。至少,命不像草芥,日子勉強能過。何況今朝盛世,福澤萬民,有些地方道不拾遺。
流寇盜匪?
長到十八歲的施芸,至今還沒有見過。
唯一目睹的慘烈,還是昨日上山林采野栗子時,遇到的那位年輕的披甲官人……
是他派人來履行承諾了?
隐隐約約的,施芸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好像是村長,她仔細分辨後,從床下鑽了出來。随意撥了下淩亂的發,拍了拍身上的灰,就打開了門。
火光朦胧,但久視于夜,這樣溫和的光線,仍舊刺到了她的雙眼。于是施芸下意識地擡手,去掩那灼灼之輝。
“啊……”
“這……”
“……”端坐馬上秦懷玉凝眸,呼吸亦不由自主地放緩了。
難怪随行的衆人,面上盡顯訝異之色,或睜大雙眼,或吞咽口涎,或張開嘴巴,或者失控出聲。因為不必千呼萬喚,主動走入視線的女子,有着毋庸置疑的美。
眉間春皺,清泉映明。秦懷玉還沒看清那雙眼睛,就飄來一朵遮月的雲。好在浸了寒氣的火把開始回燃,噼裡啪啦的細微聲響中,跳躍的火光漸漸穩了下來。借着這恢複的明亮,她能繼續觀花。
煌煌燈火外,不遠處伫立的女子,柔荑輕置,額前平添一抹雪色。仿佛豔陽之下賞和田,冷玉凝輝,自有含蓄雅秀。
淺灰的短襦緊窄貼身,勾出本就清逸的細腰纖肢。黑綠駁色的裙子,在她行時一動不動。這等淩波微步,絲毫不落富貴之家嬌生慣養出來的千金。
這樣的窮鄉僻壤,竟能長出如此水靈的天仙?
端坐馬上的秦懷玉緊盯着越走越近的女子,胸腔裡的那顆心,跳得越來越快。
玉山來就,美目流盼。
“村長?”施芸放下手,一點一點走近。她看向衆人的眼神帶着些許戒備,直到見到那張熟悉的臉:“這些人是?”
一把年紀的村長回頭望了一眼冷臉的秦家娘子,然後迅速回過頭來,吞了吞口水,讪讪道:“你有福了,施丫頭。”
“秦家來人,要接你進城過好日子呢!”
“秦家……”施芸默念了一遍,而後擡頭,望向人群中,隐隐有北辰之勢的那位文人裝束的女子,“是哪個秦家?”
村長聞言大駭,深怕她這句話惹得來人不快,自己也跟吃挂落,着急道:“你這孩子,怎麼連這也不知道?”
“咱們朔州,隻有這麼一個‘秦家’!”
美人垂首,輕聲細語:“可是姓秦的人很多。”
“你,這,我……”村長誠惶誠恐,轉身面向秦懷玉。
他的緊張不安,寫在無處安放的雙手上:“娘子……”
秦懷玉居高臨下地瞟了他一眼,餘光瞥見偷看自己這邊的娘子,抿成一條線的薄唇翕動:“她沒說錯。”
凡事都講究機遇。秦家祖上再輝煌,那也是過去了。治世以文,戡亂用武。今天下承平,是黎民之幸。被藏起的弓,也沒什麼可抱怨的。
“你就是施芸?”秦懷玉移開目光,重新望向月下美人。
明火有些煞風景了,但不影響她的美。
施芸颔首,如畫的眉目間,顯出一種天真的爛漫:“是。”
秦懷玉打馬上前,周圍人紛紛避讓。她停在了離施芸兩步遠的地方,将她清麗妩媚的芙蓉貌,看得愈發真切:“昨天你救過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是也不是?”
施芸捏着衣角,緊張地點點頭:“是……”
“我幫他簡單止了血,喂了點水和幹糧。”她盯着棗紅色駿馬上端坐的秦懷玉,望着那張似曾相識的臉,怯生生道,“他恢複了一點氣力後,說自己姓秦,會記得我的恩情。然後,不顧我的勸阻,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對了,他走之前,還送了我這個……”說着,施芸擡手,拉下一截袖子。
皓腕凝霜,緊縛其上的紅繩,顔色鮮豔。上面每隔一指,就串有一顆成色極好的金珠。大小相同,共十二顆。每一顆金珠,都刻有朔州秦家的府紋、四象之一的白虎。
火光朦胧,金珠燦爛。秦懷玉一眼就認出來,這串手鍊,屬于她此時奄奄一息的兄長。因為,她也有一串類似的。不過她的那串,上面串的珠子是翡翠,而非黃金。
秦懷玉凝眸,确認之後,微微擡起下巴,吩咐道:“蘭茵。”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