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澤這蘇州通判一做便是六年。
六年間他勤勉卻無甚建樹,是以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能升遷入京。
當遷任的聖旨下來,他一度以為是自己在做夢。多番打聽過後,才知道竟是右都禦史裴寂裴大人在聖上面前述職時提了他一嘴,言他為官多年勤勉有加,實為難得。
隻因這句話,聖上大筆一揮。溫澤由一個地方通判升到京城,成了從五品吏部員外郎。
這不可謂是天大的恩情,在江道上遇到萬沒有不去拜見的道理。
“沒讓上船?”孟晚歌吃完桌上的點心,喝了口清水才有些詫異地擡起頭。
自昨夜去吹了風回來,她當真胃口好了不少,連惡心頭暈的症狀也減輕了。
秋月點頭:“說是裴大人此次忙于公務不便見客,隻讓随從出來恭賀了員外郎升遷。”
真是好大的架子。
孟晚歌心中不免覺得此人不是善茬。
兩年過去,這京城怕早就不是當年她在時的那個京城了。
兩日後。
溫家的船終于停靠在了京城的渡口,溫澤領着一衆人下船便上了早早等在渡口的馬車上。
溫澤是由裴寂提拔上來的這件事,京中無人不知。是以溫家派人前來打點時,不少官家都行了方便,連挑選的宅院都是在京城上好地段的未央街上。
四進的宅院,雖不比蘇州的溫宅占地大,卻布局明朗裝飾精美。
各個院落都自己獨有的優勢。
除了正屋外,顧華章将各個院落分下去,到孟晚歌這裡便又隻剩下西北角的小院。
雖都是西北角,這個小院卻不知道要比蘇州那個好上多少。不止房間陳設秀雅許多,院中還種了些不知道什麼花。這個時節已經呈衰敗之勢,也不難看出來年花開是何等光景。
秋月卻不這麼想,從進院就一臉不高興:“明明小姐也是老爺的女兒,每次都是挑人家剩下的。”
孟晚歌聽到她的抱怨,沒忍住笑出聲。
“秋月,這兒沒什麼不好的,又安靜又可以種花,我喜歡。”她這是寬慰秋月的話,卻也是實話。
秋月隻當是她在安撫自己,心中更是為她不平。
這些日子,溫宜玉一行人沒有來找孟晚歌的麻煩,倒讓她生了到了京城便不一樣的錯覺來。
不過隻要她們不來找孟晚歌的麻煩,其實住哪兒都一樣。
這麼一想,她心情也跟着好起來。
入京後整頓了兩日,孟晚歌的身子也漸漸好起來。
第三日,她還沒來得及去跟顧華章請安,便有人來請。她和幾位溫家姐妹一起到春華院時,才聽說是兵部侍郎的夫人王夫人來了。
幾人站在屋外便能聽到屋裡傳來的一陣爽朗笑聲,一聽便是那位什麼王夫人。站在最前面的溫宜玉有些不解地看向走出來的劉嬷嬷。
這位劉嬷嬷身段高挑,穿着一身灰藍色的長褙子,看着很是寬和有禮。
她是顧華章的心腹,最是明白溫宜玉心中所想。
“這位王夫人是夫人出嫁前的閨中密友,早年從揚州嫁到了京城。”她笑着說完,站到一旁撩起門簾,“小姐們請進去罷。”
孟晚歌随着衆人一起進去,入眼的便是檀木镂空矮榻和清一色的深青色小幾。
屋内布局低調大氣,可以窺見其主人的風格。
“這便是你的姑娘們?都長這麼大了?”矮榻上與顧華章坐在一起的婦人忙站起來,笑着拉起溫宜玉的手。
隻見她一雙眉眼中帶的都是大咧咧的笑意,圓潤的臉頰氣色紅潤,叫人一時看不出她的年歲,說不上端麗隻夾帶着幾分不該京中貴婦有的爽氣。
溫宜玉故作嬌羞地行了禮。
其餘幾人也乖巧行禮:“見過王夫人。”
這位王夫人言行舉止都不像是這京城貴婦的做派,顧華章倒像是早已經習慣了她這個樣子,不管她說什麼都微笑輕語。二人坐在一塊,任旁人怎麼也看不出來二人會是閨中密友的關系。
王夫人一直待到了晌午,顧華章要留她用飯被她推辭了。她隻笑着又将溫家這些小姐都誇了一遍,才對顧華章道:“那普渡寺是真的靈,你們初來京城,合該去拜拜才好。”
這便是她這次來的目的。
約顧華章三日後一同去普渡寺禮佛。
冬月初一,京城許多達官貴人都會去城外都普渡寺禮佛。王夫人早早聽聞顧華章要來,便将她的禅房也一塊定好了。顧華章聞至此處哪兒還有不去的道理,便欣然答應下來。
顧華章素來有賢良淑德的美稱,在外一直都是對庶女庶子一視同仁。
此處去普渡寺禮佛,自然也帶上了五位小姐。
聽聞普渡寺在城外月華山山腰上,溫家人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不識路,在山中繞了好大一個圈才走回正道。
孟晚歌和溫四小姐溫宜可和溫六小姐溫宜星坐在同一輛馬車上,三人沒什麼話說,除了時不時掀開一旁的簾子看外面的風景,也不知道該做什麼。
這山離京城不遠,自然風光卻不能單用一個美字形容。道路兩邊的樹木高聳入雲,其間怪石嶙峋,令人忍不住遐想,若是步行上山定是有另一番風景。
“那是裴家的馬車。”孟晚歌正低頭看書,突然聽到身旁的溫宜可驚呼一聲。
她下意識側頭,透過車簾望出去。
果然看到了身後不遠處趕來的一輛馬車,那車身上印有裴家的徽章,讓人一眼便能明白車中是何人。可那輛馬車與之前在江上看到的船隻不一樣,低調得彷佛隻是一個普通人戶的馬車。
唯一不普通的便是趕馬車的車夫,模樣清秀卻一身幹練的裝束,烏發被高高束在腦後。手中的鞭子一揮,任誰也看得出此人非同尋常。
溫宜星也傾身過來:“裴大人也來禮佛?難怪他會提拔爹爹,原是個善人。”
溫宜可連忙放下車簾,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什麼善人。”
“這兩日我可聽了許多他的傳聞,這京城裡人人最不敢惹的便是這位大人了。”溫宜可壓低聲音,不放心般又叮囑自己的妹妹,“日後若是見了他,要離他遠些。”
孟晚歌聞此不禁笑出來來。
清冷冷的笑聲在車内突然響起來,吓了另外兩人一跳。
“你笑什麼?”溫宜可嗔她一眼。
她聳了聳肩:“沒什麼。”
隻是覺得有些熟悉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