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顧華章去了一趟普渡寺後,溫澤的身體當真一日日好起來。
溫家上下無不誇贊顧華章賢良淑德,更是将她如何在佛前祈禱都描繪得惟妙惟肖,讓這天下值回來的溫澤正聽了個正着。
廊下的兩個丫鬟沒意識到身後站了個人,還自顧自地聊着普渡寺那日的事情。
“夫人跪了好幾個時辰,連方丈都說她心誠。”
“是啊,那日我給夫人洗腳發現她膝蓋都烏青。大小姐哭着留她在山上都待兩日她都不肯,一心擔心老爺在家無人照料。”
“依我說,夫人也是有些心狠的,大小姐哭成那樣她都不心軟。”
“誰說不心軟,夜裡哭醒好幾次呢。”
二人越聊越起勁,眼看着便要将話頭扯到别處去了,溫澤适時咳了一聲。原本還閑聊的兩個丫鬟聽見這一聲,頓時如驚弓之鳥一般,吓得立馬跪到地上。
這些日子以來,溫澤整個人變得陰晴不定,别說是下人,便是顧華章也沒得幾個好臉色,一時間溫家的下人們都戰戰兢兢,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他罰了闆子。
此時廊下跪着的兩個丫鬟也怕被罰連大氣都不敢出,卻聽頭頂傳來溫澤溫和的聲音:“夫人在何處?”
稍瘦一點的丫鬟先反應過來,細聲道:“夫人在院裡。”
溫澤點頭,并沒問責二人,擡腳便朝春華院走去。
這些日子他的确是有些忽視顧華章了,府上大大小小的事都壓在她的肩上,她不僅沒有一聲怨言還專程去普渡寺替他祈福。溫澤想到這裡,心中一陣暖意,腳步也更快了一些。
與此同時,西北角的觀雲院中笑聲一陣。
春末夏初的節氣,院中的春花已敗了大半,在落日餘晖下倒顯出别樣的頹敗美來。與院中的花不同,屋裡軟塌上的兩位少女笑得花枝招展,處處都是生機。
崔關月歪倒在孟晚歌的腿上,笑得眼角含着絲絲水氣,令候在一旁她的丫鬟玉象都沒眼看。
“小姐。”玉象忍不住出聲提醒。
崔關月聞言頓了一下,有些失意地擡手擦掉眼角的淚從孟晚歌腿上直起身來,癟了癟嘴又坐端正。
孟晚歌見她這樣也收了笑,替她正了正發髻上的步搖,柔聲問道:“你祖父又罰你了?”
她有些煩躁地捋了捋袖子,臉上方才的喜樂蕩然無存,像是院子裡耷拉下來的花:“是我姑姑,說我到年紀該選人家了,專門請了宮裡的嬷嬷到家裡教我規矩。”
孟晚歌擡眸:“靜妃娘娘?”
“是啊,你是不知道那個嬷嬷多厲害,動不動就跟我祖父告狀,這才幾日便罰了我好幾趟。”她苦着臉,說起話來都咬牙切齒。
孟晚歌卻不禁莞爾,崔關月口中的嬷嬷想必就是靜妃身邊的李嬷嬷,很是有一番手段。當年她進宮時,處處受人排擠,也是靜妃派了李嬷嬷來教她規矩,才讓她短短兩個月脫胎換骨。
“我也知道姑姑是為我好,但是我不想嫁人。”沒等孟晚歌勸,崔關月又苦惱道,“我日後是要上戰場的。”
這是她第二次提起這事,上一次是在登月樓上,她說出這個願望時像是天上那顆最亮的紫微星一般閃耀。此刻她再說起這事,一雙眼睛依舊亮亮的,帶着無人可以撼動的堅韌。
相比于她,孟晚歌覺得自己更像是被養在院子裡的一朵花。
這才是孟晚歌被她吸引的原因。
或許人人都會像況野那樣,對她的願望嗤之以鼻,覺得一介女流何以能上戰場。可孟晚歌覺得,她好像生來就該是翺翔于空的鷹,所以孟晚歌握住她的手,認真道:“我知道。”
這也是崔關月被孟晚歌吸引的原因,她覺得孟晚歌與這滿京城的貴女小姐都不一樣,孟晚歌像是長在京城這灘污泥裡的一朵蓮。
“你像一個人。”她忍不住道。
孟晚歌挑眉:“誰?”
“昭陽公主。”
孟晚歌心跳好似漏了一下,面上卻依舊笑盈盈,她問道:“你見過昭陽公主?”
“我沒見過,但是況野跟我說過,他說昭陽公主跟這滿京城的女子都不一樣,若是我見了一定會喜歡。”
孟晚歌從不知道況野對自己是這般的評價,不過如今看來他說的也沒錯,她與崔關月的确是十分投緣。
“不過我覺得他是在罵我。”崔關月又不顧形象翻了個白眼,“他就是想說我跟這裡的女子不一樣,粗魯沒有禮節。他總是想着法的罵我。”
一旁的玉象見狀歎了口氣,也由着她去了。
倒是孟晚歌和秋月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覺得她這個模樣實在是可愛。
“小世子逗你呢,他若是真心罵你,怎麼會事事都想着跟你一起去做?”
崔關月努了努嘴,暫且接受了這個說法,卻還是小聲用鼻子哼了一聲。頃刻又像是想到了什麼,湊到孟晚歌耳邊又說了一件況野的醜事,一時間屋子裡的氣氛又活泛起來。
二人嬉笑一陣,孟晚歌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有一事要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