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眸撫了撫自己的袖邊，狀似無意問道：“你知不知道裴大人的家世？”

“他沒什麼家世。”崔關月絲毫沒察覺這問題有什麼，摸了一旁矮幾上一顆葡萄喂進嘴裡，酸澀在嘴裡漫開，令她不禁皺眉眯眼，肩頭顫了一下才繼續道，“聽況野說，少傅是奇才，原本隻是一個不起眼的書童卻一路連中三元，進了翰林院後經常被聖上召見，深得聖心。”

果真是個書童。

那片梅林的迷陣，當時孟晚歌便懷疑設下迷陣的人是當年唯一一個注意到她棋局錯子的書童，隻是她沒想到裴寂竟然可以從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書童做到如今的右都禦史，太子少傅。

這其中的艱難曲折，隻有他一人知曉。

崔關月心中想的卻與她不同：“他正是仗着聖上的榮寵，才敢如此肆無忌憚。”

“上次他不是查了好幾家嗎？你說這京城裡誰家幹淨？還不是他想治誰便挑點骨頭出來治誰。聽說那幾家的小姐嘴都被打腫了，偏偏幾家的小姐與趙月欣都交好，趙月欣去看過後回去病了好幾日。”她一邊說一邊雙手抱臂抖了抖，“手段太殘忍了。”

孟晚歌想起那日在尚書府和趙月欣一同聊天的幾人，連公主都敢大肆非議，想來也都是些口無遮攔的蠢貨。

她原是想替裴寂說兩句，可一想到之前便也作罷，日後還是不要跟他扯上什麼關系了。

崔關月到底也不敢多說裴寂什麼，幾句後又換了個話題。一來二去，一下午便将這京城裡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個遍。最後是日落西山，玉象催了好幾次，崔關月才依依不舍地跟孟晚歌道别。

她走了沒多時，春華院裡的丫鬟來傳話，說是今日不必合席用飯，溫澤吩咐大家各自在自己院子裡吃飯。

孟晚歌有些詫異，溫家上下都知道溫澤近日心情不佳，别說是吃飯這些小事，哪怕是房子燒起來都懶得多管。今日竟然會操心起大家在哪兒吃晚飯的事，太陽莫不是從西邊起來了？

那丫鬟卻喜上眉梢，不問自答道：“老爺說，今日隻想陪夫人吃飯，其他人不便去打擾。”

“知道了。”

不必想也知道這其中肯定有顧華章的手筆。

夜色如水霧一般罩下來，觀雲院中四角都點了一盞燈。孟晚歌推窗看出去，正好可以看到燈下一朵要開不開的薔薇，花影在風中搖曳，斑駁落在泥地裡。

秋月一進屋便見她趴在窗邊，細眉輕蹙一臉愁容。

“小姐，您在想什麼？”

她的思緒被打斷，回過頭看向秋月：“明日，我們去翠雲樓看戲。”

從普渡寺回來已有幾日，顧華章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對她依舊噓寒問暖。今日又和溫澤感情升溫，對她來說并不是件好事。

顧華章肯定不會這麼輕易放過她，想來會有更周密的計劃，她不能就這麼等着。

就在剛剛，一個計劃也在她腦子裡很快形成。

第二日她好好裝扮了一番，特意在廊下撞上顧華章。

顧華章慈眉善目：“宜秋要出門嗎？”

孟晚歌如花的面容上飛來兩片紅霞，眼眸含羞：“回母親，小世子約我一同去翠雲樓看戲。”

顧華章眉梢一動，面上卻依舊是一派慈祥：“多出去走動也是好的，隻是要注意分寸，莫要讓你父親為難。”

“女兒知道，崔小姐也在。”

顧華章不再說什麼，隻叮囑兩句便放她離開，俨然一副慈母的形象。

孟晚歌乖順告别，眸底一絲冷然。

接下來的幾日，她隔三差五都要出門一趟，不是小世子邀約遊湖，便是小世子邀約吃茶。也不全是騙人，有兩次也的确是況野前來相邀，她便也順理成章地應約。

真真假假，顧華章全信了。

這日孟晚歌又要去翠雲樓看戲，依舊是想了法的撞上顧華章，這一次顧華章雖唇角帶笑，眼裡卻怎麼也生不起笑意了。

“小世子原是想邀家中姐妹一同去看的，隻是三姐姐不願出門，四姐姐和六妹妹這兩日都有些風寒不便出門。”孟晚歌言語間都是可惜。

顧華章藏在袖子裡的手微微捏緊，臉上還是擠出一絲笑：“小世子禮數周全，是她們沒什麼福氣。”

孟晚歌眉眼垂下，一副乖順惶恐的模樣。

跟顧華章行了禮才帶着秋月往外走，眼尾眉梢都爬上幾許小貓得逞的傲意。

秋月卻憂心得很。

“小姐，若是小世子知道了……”

“他如何知道？”孟晚歌想到什麼，低頭一笑，“他若是知道，說不定拍手稱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