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綠茵草地上空無一人,隻剩輕煙滾滾快燒成灰燼的一個包袱。
守在外圍的官兵很快将整個場地都排查了一遍,确定不會再有毒蜂後在場的所有人才算緩過神來。
裴寂坐在高台上,聞風上前替他倒了一杯茶。他一手撚着手中的佛珠,一手執起茶杯,指尖輕輕轉動茶杯,杯中的茶水卻未見絲毫波動。
跪在他跟前的人身着绯色官服,渾身發顫,腦袋幾乎貼在地面上。
“你不知道今日有蹴鞠賽?”裴寂聲音清淡,好像在說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那人咬緊顫抖的牙關,半晌才顫聲道:“是下官失職。”
跟往年一樣,他作為順天府丞,早就吩咐下去要為今日的蹴鞠賽做好準備。因為以往每一年都相安無事,底下的人漸漸地便松懈下來,誰能想到如今竟出現了一窩毒蜂。
雖無人傷亡,貴人們卻受了驚,更要命的是裴寂還端坐在此。
府丞冷汗直流,從方才跪下就一直沒敢擡起頭來。
“失職?”裴寂眉梢動了動,心中卻是孟晚歌那張吓得煞白的小臉,他的眸色一下如臘月寒冰般冷下來。
他起身走到府丞身邊,卻剛好看到了不遠處朝他望過來的孟晚歌。
此刻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許多人與府丞一般目露懼色,好似他比那已燒成灰的毒蜂還要可怕。
他手中的茶終于起了漣漪。
此刻微風陣陣,草地上的那團火在短暫地竄高後又落下,最後隻剩一縷黑煙。
高台上挂着的竹簾也随着風微微晃動,裴寂在府丞身前蹲下,将手中的茶全數倒在他的跟前,用隻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冷冷道:“那你便嘗嘗失職的後果。”
府丞震驚地擡起頭,卻見他嘴角依舊挂着笑,仿若方才在耳邊如鬼魅低語的人不是他。
沒等他反應過來,聞風已招手喚來兩人将他拖走。
其他人不知道裴寂說了什麼,隻看到他一直面帶微笑并不如傳聞般可怖,甚至有不少女子眼中的恐懼悄然換成了仰慕。
人群中一女子嬌羞道:“果然傳聞不可信,今日見裴大人如春風一般,怎會是那羅刹人物。”
片刻便響起女子們的調笑聲,唯有一些跟裴寂共事過的男子感到心裡發毛,卻也不敢辯駁半句。
此番一來,大家不是讨論那突如其來的毒蜂便是讨論裴寂如何才貌雙全,無一人在意到滾落到草地一角的蹴鞠,更沒人提起這一場比賽由誰勝出。
再提起孟晚歌,不論男女都由衷贊歎,人人都道是她果斷扔出火折子的舉動救了在場衆人。
趙月欣聽着那些話氣得半死,提起裙子成了第一個離場的人。随着她的離場,這場比賽也正式落下帷幕,剩下的人也跟着散去。
孟晚歌跟在顧華章身後,一邊拍着胸脯一邊驚惶不安:“方才真是吓死人了,好好的怎麼有毒蜂呢?”
顧華章步子緩了一下,走在衆人前面并看不出是何神情。
倒是她身旁的溫宜可歎了口氣:“可不是,聽說被蟄的那人臉上很快起了一個大膿包,看着駭人得緊,也不知是什麼毒蜂這麼厲害。”
孟晚歌一臉後怕地點點頭,遂又十分擔憂地問前面的顧華章:“母親沒有被吓到吧?”
顧華章捏着衣袖的手指一緊,片刻才扯出一個笑來。
“我沒事,倒是你們年紀小受不得驚吓,早些回家吧。”
孟晚歌垂眸,唇角帶了一絲狡黠的笑,沒再說話。直到一行人走到馬車旁,她才好似夢中驚醒般:“方才小世子和婉婉還約了我去翠雲樓看戲呢……”
她說完有些為難地看了一眼顧華章。
顧華章此刻本就郁結在心,聽到她這麼一說,更是連嘴角的笑都快要維持不住了。
“那你早去早回。”顧華章半天才說了這麼一句,頭都沒回地上了馬車。
她隻怕再晚一點便壓不住心中的怒火,想上前去撕了孟晚歌那張臉。
溫家其他兩個姐妹見狀也跟着一起上了後面的馬車,隻孟晚歌和秋月還留在原地。
孟晚歌恭順地送走前面兩輛馬車後,才不動聲色看向站在旁邊的馬夫,那馬夫收到目光連忙心虛地低下頭去。
半晌,她才意味深長地收回目光,扶着秋月的手上了馬車。
“去翠雲樓。”
從蹴鞠場到翠雲樓有些腳程,馬車也走了大概半柱香的時間。馬車停穩後,翠雲樓的人便迎了出來。孟晚歌站在馬凳上居高臨下看着站在下方的馬夫,垂下的眸中帶着令人無法忽視的貴氣,她問道:“母親讓你在我衣服上灑了什麼?”
馬夫原本一雙手交在身前,垂首站在一旁,聽完孟晚歌的話便立即跪了下去。
若是以往,溫宜秋在溫家便是死了也沒人多問一句。可現今,整個溫家誰不知道五小姐有小世子和崔關月撐腰,誰也不敢輕易得罪。
“是……是香粉。”馬夫不敢隐瞞,“夫人說五小姐喜歡香味,便給小的兩包香粉,讓小的灑在您的衣服上。”
孟晚歌點點頭,走下來到他跟前:“沒有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