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尾的一間艙房内被擺置成了一間書房,其中不僅設有書架高腳桌,還設了一方矮榻,塌上放了一個矮腳方幾,其上是白玉棋盤。
屋内照例點了檀香,精巧的香爐被放置在高腳桌一角,青煙徐徐,給整間屋子都添了幾許幽靜的意味。
孟晚歌跟在裴寂身後一起進屋,不動聲色地環視一周後,才在裴寂對面坐下。
窗邊有暖陽漏進來,落在她面前的白玉棋盤上,憑生出幾分暖意。
“五小姐先請。”裴寂面色柔和,眼底流光微動。
孟晚歌點頭,擡手執黑子并未多做思考便在棋盤上落下一子。裴寂緊随其後,很快也落下一子,這局棋算是開始了。
屋裡一時靜谧無聲,徒有二人玉子落盤的聲音。秋月和聞風幾人都候在一旁,一會看看棋,一會看看下棋的人,沒人說話。
約莫半柱香後,二人落子的動作慢下來,棋盤上的棋已遍布整個棋盤。
孟晚歌看着裴寂撿棋的動作,忍不住蹙起眉來。她就知道裴寂剛開始看着不顯山露水,就是為了等摸清了她的路數好将她一網打盡,這是他慣用的招數。
“裴大人棋藝高超,想來是從小鑽研。”她不甘地又落一子,也撿了他幾顆。
裴寂見她蔥白潤粉的手指,賭氣一般收下那幾顆子,唇角微動最後還是忍不住勾起一點。
“年少時,看到一盤棋覺得很有意思,便想着也跟着學學。”他看着棋盤上的缺口,說得有些漫不經心。
孟晚歌卻眉梢輕挑,她擡眸看他:“哪一盤棋?竟讓裴大人如此在意。”
他從棋罐中撿起一枚白子,放入盤中的缺口處才擡起頭來。
“昭陽公主的一盤殘局。”
孟晚歌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攥緊,之前她也隻是猜測,她覺得裴寂既然能用她的殘局做陣法,定然是有他的道理,卻沒想到他竟是因為那盤棋才對下棋生了興趣。
她故作驚訝:“昭陽公主?”
裴寂點頭:“有何不妥嗎?”
她摸出一顆棋,撚了一圈:“據我所知,這個昭陽公主棋藝極差,沒幾個人願意跟她下棋,裴大人竟覺得她的棋有意思?”
裴寂垂眸看着棋盤上的黑子:“我覺得她的棋藝不錯。”
她心中一動,卻更是好奇:“你與她下過棋?”
裴寂輕聲道:“曾經沒有。”
自然是沒有。
孟晚歌垂眸看着手中的黑子,除了跟老師,她還是第一次跟不是自己的對手下棋。可惜裴寂不會知道,他現在正在跟昭陽公主下棋。
裴寂是個正人君子,與那些在她死後也要戳她脊梁的人不一樣,想來這些話也隻是對一個逝者的安慰罷了。
她這般想着,有些自嘲地笑了一聲:“裴大人真是個好人,人人都說昭陽公主罪大惡極,裴大人非但不唾罵她,還對她的評價這麼高。”
“罪大惡極?”裴寂聲音沉下來,“她何罪之有?”
她指尖一顫,漆黑的棋子順着棋盤一路滾落到矮榻上,又掉到地上,砸出清脆的一聲。
隻見那顆棋落到地上後又滾了一圈,最後滾進了矮榻下方。這棋罐中的棋還有很多,也不用在意這麼其中一顆。
她有些失神,或許是從未聽到有人對她說過這麼一句話,她下意識想要反駁:“她……她打殺婢女,欺女霸男,謀害皇妃……她……”
“霸男?”裴寂臉色微變,“她霸了誰?她有心儀的男子?”
“沒有沒有。”她來不及多想,連忙雙手在胸前搖了搖想要澄清,又反應過來自己已經不是昭陽公主了,才補道,“傳聞,都是傳聞,她那樣一個人怎麼可能有喜歡的男子啊。”
現在倒是有。
這般想着,她餘光微微瞟了一眼裴寂,見他眼尾好似露出些許滿意的神色。
他把玩着手中的棋子,問道,“五小姐認為,她是哪樣的一個人?又會喜歡什麼樣的男子?”
不知不覺話題竟已經從昭陽公主的棋被扯到了這兒,本來是她想要問裴寂的話,竟然被裴寂問了自己。
她扯了扯嘴角:“我跟她也不熟……”
“不熟?我聽說,她回宮之前與五小姐的關系很是要好呢。”
沒等她驚訝他怎麼會知道這事,她身旁的秋月也被吓了一跳,情急之下打翻了茶杯,又撞了凳子,一時間屋裡乒乒乓乓響了半天。
站在另一邊的聞風和聽雨都覺得沒眼看,以往裴寂身邊哪裡會出現這種事,各個都是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一口。
秋月到底也是憷的,當即便跪到地上:“裴大人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