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晚歌一行人因為要帶上這個名叫沈書勤的小乞丐,最後還是決定由陸路改走水路。
幾人租用了一艘尋常客船,繼續前往湖州。在這期間,裴寂也依他所說每日都詢問沈書勤關于販賣人口之事,沈書勤自是知無不答。
根據沈書勤的筆訴,他是蒙着眼被人從去往明州的路上劫走,一路上他不知道是怎麼來的蘇州,也不知道是誰砍了他的手。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一群乞丐當中,被人惡狠狠地踢了幾腳,教他如何去乞讨。
唯一有用的線索就是,那個茶肆的老闆的确是受人指使留他在店裡讨錢。
那日他意識到孟晚歌和裴寂并不是普通人後,便想偷偷跟過去,卻聽到茶肆的人想要劫走孟晚歌的消息。
孟晚歌看完這一張内容,微微蹙眉:“劫走我?”
沈書勤迅速瞟了裴寂一眼,方才他隻想着把事情交代清楚,一時忘了這事孟晚歌還不知道。聞風帶他回客棧的時候,還特意跟他囑咐過,隻用說自己是一路跟着來的就行。
裴寂不動聲色從孟晚歌手中接過紙張,看了一下上面的内容後,從容地将紙疊起來收入袖中:“阿蓁放心,他們沒這個機會。”
這一聲聲阿蓁他倒是叫得朗朗上口,好似除了孟晚歌在意外,誰都沒在意此事。孟晚歌素白的臉頰泛出一層薄薄的桃色,白裡透粉活像是将熟未熟的蜜桃。
她并不知道此前路上遇刺的事,隻以為裴寂說這話是因為如今他們換了水路走,跟那些追上來的人錯開了,也并未多想。
沈書勤見裴寂沒有要怪罪他的意思也松了口氣,幾人繼續看下面的内容。
兩日下來,沈書勤将自己知道的和猜測的都寫在了紙上,嘴角被筆杆磨得不成樣子,又是流血又是化膿。
孟晚歌見狀實在不忍,船剛在湖州靠岸便讓秋月去買了些膏藥來想替他在嘴角塗一塗。所以裴寂一掀開車簾,便看到孟晚歌蔥白的手指上沾了一點乳白色的膏藥,陣陣藥香從裡面散出來。
“阿蓁受傷了?”裴寂一驚。
“不是,我看他嘴角被磨得飯都吃不好,我給他抹點藥。”孟晚歌說着,沾了膏藥的手指便往坐在對面的沈書勤嘴角探去。
裴寂眸色一暗,好似周遭都冷了下來,沈書勤瞥了他一眼,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挪。這時馬車猛地停在了馬路中間,孟晚歌沒坐穩整個人朝前倒下去,沈書勤已經挪了位置,眼看她要磕到對面的座上,情急之下裴寂長手一撈将她撈了起來。
這樣一來,孟晚歌手指上的膏藥全數抹在了他束起來的寬袖上,他卻渾然不覺,扶穩了她才又端正身子在馬車外坐好。
“男女有别,這種事不用阿蓁動手。等到了客棧,讓聞風做就好了。”他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地柔,叫人聽不出其中摻雜的其他情緒。
孟晚歌目光從他袖子上收回來,笑道:“他還是個小孩子,不防事的。”
此刻隻想置身事外的聞風繼續駕車,并默默替沈書勤祈禱等會不要被裴寂踢下車去。
起初裴寂并不同意沈書勤上馬車,可他們一行人若是雇傭兩輛馬車又太過顯眼,加上沈書勤隻有十二歲,身量矮小還不能說話,孟晚歌才提出讓他同乘一輛馬車。
沒等裴寂再說什麼,秋月從孟晚歌手中接過了裝藥膏的小瓷瓶,懂事道:“小姐,還是奴婢來吧。”
在孟晚歌眼裡,沈書勤就是一個命苦可憐的小孩,她剛剛也沒多想什麼隻覺得他嘴角在滲血才想順手給他上藥,秋月塗和她塗也沒什麼區别,聽秋月這麼說便點了點頭。
車外的聞風聞言心中直誇秋月是個有眼力勁的好丫頭。
裴寂見是秋月給沈書勤上藥,便不再說什麼,放下了簾子繼續看前方的路。
幾人在湖州街上行了一炷香的時間,才找到了一家看着不錯的客棧。這間客棧與柴家僅有兩條街的距離,出行都方便。
依舊是要的三間房,孟晚歌一進屋便讓秋月準備筆墨,她想依照常規先給柴家寫一封拜帖。盡管這封拜帖一定會被退回來,卻也該先讓柴家知道有她這個人。
她洋洋灑灑寫了兩頁紙,先是恭維了柴玉白一番,再道出自己的身份,和自己前來湖州的目的。她知道柴玉白視金如土,并未在信中提到診金,隻求對方能給她一個機會見上一面。
寫完拜帖已是金烏墜地,傍晚時分。
這個時間去遞拜帖難免會讓人覺得沒有誠意,她便先将寫好的拜帖收起來打算明日一早親自送過去。
湖州雖不及蘇州富商遍地,卻也是人傑地靈。入夜後處處華燈高挂,街上的行人不比白日少,推窗看出去也是令人驚羨的夜景。
江南的夜,與京城的夜大不相同。
孟晚歌坐在窗邊,過往的風裡不僅帶着夏日的燥熱,還有不知道從哪裡飄來的冰酪的甜膩。
她許久不曾吃到冰酪了。
以往一到這個時節,孟星羅便吵着囔着要吃冰酪。她隻能背着靜妃娘娘帶孟星羅躲在殿裡偷偷吃,後來她搬出皇宮,也是每年一入夏便帶着冰酪進宮找孟星羅。
也不知道現在孟星羅怎麼樣了。
知不知道她死了,知不知道死是什麼意思。
孟星羅是靜妃娘娘唯一的女兒,是安陽二公主,說起來也是崔關月的表姐。小時候摔了一跤摔到了腦子,便一直隻有三四歲孩童的智力,别的公主小姐會背地裡說她是個傻子,孟晚歌卻覺得她最是純真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