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到你上場了,緊張嗎?”
學長林榮坐在謝沛然旁邊,他負責實驗室另一支隊伍的彙報,今天也是正裝出行,打扮得人模人樣過來。
他頭發厚,做造型噴了不少發膠,謝沛然鼻子敏感,不太喜歡這個味道,下意識地拉開距離。
大一的大多數人還在報複性地玩樂,像謝沛然這樣獨立完成作品,拉幾個大一一起組隊的不多。
——準确來說,名單上一眼掃過去,入圍校賽的純大一隊伍,隻有兩支。
林榮之前一直在帶她,也曾提出讓她來自己隊伍,但被她婉拒了。
畢竟才大一嘛,她還是想試試。
就算在校賽被淘汰了,結束後也能去實驗室派出的其他隊伍挂名,這也是常規操作了。
謝沛然點了下頭,算作回應,拿起稿子看了又看。
等叫到隊伍名的時候,她深吸一口氣,從容地站了上去。
“各位評委老師好,我們隊伍的作品是web漏洞掃描軟件……”
聲音平和,咬字清晰,謝沛然在講台上淡定自如,PPT随着她說話的内容切換。
謝沛然今天紮的是魚骨辮,頭發垂在肩側,碎發修飾着臉型,斂去了她鋒利的眉梢,看起來沉穩不少。
整個過程都很順利,對得起她好幾天的練習,美中不足的是彙報廳冷氣開得太足,她今天穿了及膝的灰色紗裙,冷氣嗖嗖往上冒,迫得她反複走動。
評委老師問的問題也在意料之中,不過是一些什麼“你們團隊的作品跟市面上的相比有什麼優點”“後續提升空間”“維護成本”。
回答完前三位評委,她緊繃的神經開始發散,覺得有些無聊。
目光越過第四位評委的臉,和他後面人的視線撞上。
瞳孔縮了縮。
她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沒看錯。
角落裡負責計時的工作人員,是溫拂容。
他穿了藍白相接的短袖衫,脖子上挂了藍色的工作牌,和她視線相撞的瞬間,正在拿手機拍照。
神情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舉着手機愣在那裡。
被她看見想放下手機,又糾結推文照片隻好舉着。
看起來好呆。
謝沛然收回視線,繼續回答評委老師的問題,老師很滿意,說她是今天彙報得最好的那個。
她在掌聲雷動中下了台。
回到座位上,林榮對她比了個大拇指,低聲湊近說:“幹得不錯啊,高中是不是經常上去演講?”
“沒有啊。”謝沛然開了瓶礦泉水潤潤喉嚨,抿了一口才慢悠悠道:“高中在混吃等死。”
她放下水瓶,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自己的鑰匙扣,越過重重疊疊的人頭,又看到溫拂容那裡。
溫拂容低着頭在計時,太遠看不清表情,等計時快結束的時候,就會拉一下旁邊人的衣服,讓他搖鈴。
旁邊也是熟人,上回抱籃球那個。
她支起了腦袋,開始玩手機,等待工作人員統計好分數,再由主持人唱出來。
“等會兒拍的照片記得發群裡,負責推文的同學好找。”部長拍了拍溫拂容,錯身離開。
溫拂容點進去手機相冊,看到最頂上那一張。
照片裡謝沛然的視線傾過來,狹長漂亮的鳳眼含了一絲驚訝,光線正好打在她的眼角,眼角那顆小小的淚痣便閃着光,熠熠生輝。
謝沛然本不是出色的長相,但氣質很好,人們又天然地對明媚大方的女孩多一份偏愛,看上去便極為動人。
“哦,在看我照片啊。”女孩冷淡欠揍的聲音在上方響起。
溫拂容猛地擡眼,看見是她又迅速低眉,把手機屏熄了,輕咳一聲,撓了撓耳下的皮膚。
“沒有,是推文需要……”
“理解,當然理解。”謝沛然看着他笑,笑容耐人尋味。
彙報廳沒什麼人,比賽已經結束散場了,不出意外,她拿了一等獎,保送省賽。
估計彙報加了不少分,她本來預料的是校二,畢竟其他隊伍都有什麼教授院長的背書,她原來覺得幹不過。
謝沛然又叫了他一聲:“溫拂容。”
“嗯……?”
她彎起唇角,眸子燦若星辰:“走啊,請你吃飯。”
溫拂容懵了下:“又吃?”
謝沛然想起上次他輕聲細語地說自己窮這件事,覺得有必要補充一下。
“校一等獎發一千獎金。”她挑了挑眉,頗有點驕矜的意味,聲音的尾調也是上揚的:“我現在不窮。”
“給你一個千載難逢讓我請吃飯的機會。”
她的氣息萦繞在鼻尖,溫拂容也笑了下,站起來脫下工牌。
他把工牌拿在手裡,謝沛然以為他同意了,正要往外走,卻聽見他說:“抱歉,我今天要和舍友出去團建。”
某個不知道要團建的舍友抱着資料,叼着筆從外面走了進來:“啊?”
麻小輝:“啥玩意,我怎麼不知道我們宿舍團建了,你們三個孤立我是吧?”
溫拂容:“……”
他以為麻小輝已經回去了。
謝沛然似笑非笑的目光掃了過來,溫拂容在她跟前矮了一頭似地縮脖子。
他輕咳一聲,拿起手機假裝看日期:“噢……我記錯了,不是今天。”
麻小輝想繼續說些什麼,難得收到溫拂容懇求他閉嘴的視線,就乖乖地住了口。
謝沛然背起挎包,走到門口,抓着門框,遠處夕陽灑下餘輝,她從發頂到發梢,都塗上了一層細膩的暖釉,輪廓也暈了柔光。
她轉頭笑吟吟地看他,語調輕挑:“那走吧,溫學委。”
六點才結束校賽,收拾比賽現場又花了點時間,出來天色已經暗了。
林蔭道旁,路燈一盞接一盞地亮起,投下團團光影,小飛蟲撲騰着翅膀,圍着打轉。
到了飯點,行人稀少,今天又下過雨,地面潮濕未幹,空氣裡也還彌漫着水汽,帶着一點兒雨後青草清新的氣味。
溫拂容走在謝沛然後面,腳步聲接着她的腳步聲。
一拍,接一拍。
她突然頓下步子,他也跟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