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火海中央……那是？”

雁連亭嘴唇有些顫，因為他看見火中央有個泛着金光的白點。

他話落的下一刻就有天雷滾落，仿若一把矗立天地的審判之劍，足以割裂雲霄。

而那道白光，照亮了火壇上祭天的人。

“這情景是……”

三百年前，八方财宗的仙君飛升啊。

良珍城上空，趙八方身側的算珠剝去渾黑，變成通體金光的神聖之物。

身在火中的百姓在滾滾濃煙的燒灼中，好像看見了往年裡，他們少城主漫燒銅币、作法祈福的盛況。

“是幻覺嗎……”

“我們都要死了嗎……”

“少城主是上天選中的神仙啊……”

他們少城主是極好極好的人。百姓們都希望他成仙。

大火中流動的光色漣漪逐漸蒙住了百姓的呼吸，逐漸使他們失去意識即将死亡。

“魔族的氣息……魔族在大火中！”

雁連亭心驚，腦海中浮現無數的畫面，那些稍縱即逝的燒熔與銅币抛落的弧度，都是讓他恍如隔世的猜想——

有人因财升仙，有人因财入魔。

“少城主！”

在下一道天雷滾落之際，瘟火仙靈縱身飛去，替趙八方分了半兩的劫數。

在山的另一側，常擁宸拖着帶血的身軀，扒着地上堅韌的枯草，一點點爬到山坡邊緣。

好像在觸摸天邊雷的溫度，又好像在渴求着火的熱烈。

當他垂下頭，閉上眼，烏黑的長發就散落滿肩，而彼時，正落下淅淅瀝瀝的春雨。

真好啊……是正和二年的春雨。

在那春雨中，薄雪消融，翠蹊谷的花開了漫山遍野，長亭邊的草連了天。

火光渡劫中，趙八方看見了當飲忘憂草，看見了他迷信了小半生的神仙。

然而那小神仙卻對他說：

“少城主，我不能陪你去九天了。”

“我會替你留在故鄉，替你照看此後千百年的良珍城，守護他們歲歲平安。”

“你且放心地逍遙去吧。”

當飲忘憂草淋漓後的西南，是一個無病無災的西南，是一個起死回生的良珍城。

瘟火仙君看着那株當飲忘憂草，還是難解眉心鎖住的愁。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後望一眼那邊發愣的輪回仙君，去埋葬山石下的無辜藥屍。

“起死回生……這世界上真的存在起死回生之術……”

雁連亭看着天地間的那一場渺茫的雨，猶有不可置信之色。

巧之又巧，沈扶從遠處走過來，站到他對面，一如既往地平靜：“用帝君親手栽培的當飲忘憂草換回萬人的性命，這才是物盡其用，對嗎？”

雁連亭有些愣，不知他何意，然而在心底，對問道仙君的懷疑默默消解幾分。

他微微擡眉，沉靜半晌，才開口問：“……常擁宸呢？”

沈扶闆正腰身，抱臂抱刀，側過臉去，留下向來略顯冰冷的神色：“就在山陰的坡上。輪回仙君若是這時與我去殺他，那麼我想，魔界明日就會選下一任魔君了。”

很卑鄙。

雁連亭心裡說。

連問道仙君都諷刺嘲笑他。

——這個上元節，恐怕要是後幾年再也過不去的坎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魔頭有難言之隐。當然了，料想隐言也是必然的，否則那人就不會大費周章、把他拉到三百年前。

那就這樣吧。

至少常擁宸不會對沈笑空出手。

而事實是……

凡是沈笑空所在的人間，常擁宸都不會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