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時傾給冼夏的感覺,隐隐模糊地,總帶着戚戚悲傷。
卻不同于隻會低沉的單純少年,蘇時傾的骨子裡刻着頑強。
冼夏看好這份頑強,所以,也看好蘇時傾。
“報恩此事,可大可小。”
“是大事。”蘇時傾糾正冼夏的措辭,“對于我而言,是窮盡心力都要完成的事。”
面對蘇時傾的堅持,冼夏隻得順從蘇時傾心意:“好好好!依你。”
冼夏折服了,蘇時傾卻沒有因此高興。
他在愁一件重要的事。一件在談及報恩之前,必須要考量的事。
“我是決定去報恩了。可是,我并不知道他們兄妹兩人在哪裡、要怎麼找,我隻有一塊血玉玉佩。”
大梁朝幅員遼闊,四方偌大。隻憑借血玉玉佩尋人,恐怕有同于大海撈針。
冼夏目及不遠處的某處桃枝,千裡目至,凝視着那桃枝上的血玉玉佩細細端詳。
聽蘇時傾喃喃自語:“如今我習得了武藝,可以守佑他們了。無論怎麼樣,都要去到他們身邊。”
冼夏帶着溫柔笑意,故意違心挖苦:“你才學了幾天武藝?這三腳貓的功夫,不過略微有些天賦,就想護别人周全?”
蘇時傾并沒有因為冼夏假意的哧諷而氣餒,駁道:“人有三分力,盡付三分能。我付出我的全部,了盡心意,到那時也算……做到了最大的成全與報恩?”
“付出全部?”
“對,付出全部。”
話語裡的堅定與決絕,讓冼夏再不能取笑待之。
不免在為蘇時傾擔憂未來。
不過,隻要蘇時傾覺得,這一切值得就好。
收回千裡目眸光,冼夏也擺示出自己的誠意,回應蘇時傾的坦白:“關于如何找你的恩人,我有些思路。”
蘇時傾果然在意,忙問:“什麼思路,快說!”
注意力全然被冼夏的話語吸引,本來趕着路的腳步忍不住駐停,凝神在識海裡聽。
“你的這塊血玉,算得上是靈玉。品質極好,沒有天地滋養萬年,必不能成。”
蘇時傾聽不明這文绉绉蜿蜒的話:“什麼意思,冼夏你說明白些。”
于是,冼夏換了說辭分析:“我的意思是,這塊血玉乃難得名品,原先擁有他的人,一定非富即貴。你往大城鎮裡去,别逗留在鄉村縣衙,說不定就能探聽的到相關的訊息。”
蘇時傾心下是贊同的,順着後者的話,接着說道:“桐城出去,向東最近的大城鎮,是蓮城。”
“你打算先去那裡?”
蘇時傾略略點頭:“蓮城近運河,聽說,還橫豎連接了南北西東四條運糧官道。想來,那裡行商也不會少。我可以趁着機會,去打聽打聽血玉玉佩。”
冼夏不了解人間地理。既然蘇時傾心意已決,冼夏也就不再左右他的意見,隻随着蘇時傾直奔蓮城。
長途漫步,日星月異;
風餐露宿,埃塵汲汲。
蘇時傾很能吃苦。冼夏看出來了。
從離開桐城開始算起,已約莫過了半月有餘。
這段時日裡,蘇時傾過得極其自律。清早,根本不用冼夏敦促,卯時中就起了身,吐納練氣、來去演武。
他練的時候很聰明,知道将武學的術式融會貫通。
邊說着,邊借短棍編演刀劍,試探的刺出收回、撩升劈落。
“你這小子,還會舉一反三,真孺子可教耶!”冼夏很高興蘇時傾有此見地,不禁出言誇耀。
聽了贊譽,蘇時傾并不驕矜傲氣,仍埋頭苦練。
“這‘悟道’,最講究的就是一個‘悟’字。每招每式相生相克,得道者從其中悟出的事物各不相同。教你的劍法是根生,其餘的衍生招式,都在萬千變化的預料之中。”
蘇時傾聽了冼夏的說法,再練時多了幾分敬畏,勤勤懇懇。
沒在練習的時候,累了餓了,捉幾隻野地山禽烤了吃;累了渴了,就喝花草上的凝露、山澗的溪水。
一晃眼,過了半個月。
蓮城的派頭,确乎要比桐城恢弘些。
這一點特别凸顯在了城門處。桐城隻有官道上的一道城門,而蓮城卻有一主兩側三道城門。城門上鑲了鐵珠,門把兒處篆了獅子頭和獅子嘴。一副富貴相。
守門的士兵也要懶散許多,甚至連過路人的路引都不查看,巴不得早些放班,揮着手讓過路的行人快快入城出城。
好在是士兵的懶散,給了蘇時傾入城的便利。
他這一身孝衣,也就士兵裡的小頭頭多看了兩眼。不過也仍舊沒多探問,就放蘇時傾進蓮城了。
蘇時傾無暇看蓮城裡的繁華景緻,一股腦地隻想着何處打聽血玉玉佩的線索。
不遠處旌旗搖晃,旗子上繡着大大的“當”字。
是當鋪。
蘇時傾并不想典當,但是心念一動,沒來由地就覺着,那兒一定有能鑒别玉佩的人。
這個念頭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步子就克制不住往當鋪的門口走去。
當鋪門口有個打下手的小夥子,在低頭掃地。
蘇時傾走上前去。那掃地的小夥子見他衣着草率,并不認真招待,還拿着掃帚故意往蘇時傾的落腳處掃蕩,作勢要趕蘇時傾走。
蘇時傾有求于人,不能惱火,好聲好氣請求:“小哥早安,我來鑒寶。”
“鑒寶?”掃地小夥隻當是蘇時傾捉弄他,來騙取飯食的,“快走快走,你能有什麼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