筋竅不在筋竅,重心不在重心。
他不在是他了。
要想成為出類拔萃的人,首先得忘了自己不足的原樣。
這一天,蘇時傾過得很漫長。
漫長得何止度過了人的一生?
冼夏又一次在子時叫停:“可以了。足夠了。”
在喚止聲下,蘇時傾戀戀不舍,元神回歸到本身。
才發現第二天,這麼迷迷瞪瞪地過去了。
冼夏刀子嘴豆腐心:“你現在迷瞪,夜晚睡時可不迷瞪。今夜會比昨日睡時更累……”
蘇時傾還是那句話:“明日卯時,我會按時起身。”
即使是提前叮咛過了,是日晚間,蘇時傾還是挨得很辛苦。
他一回到寝室就上了塌,也幾乎是放松的那瞬間開始,周身骨骼像要斷裂似的激烈地刺痛。
像在報複蘇時傾違逆常規、改筋易竅。
蘇時傾一整夜都沒睡着。
疼痛得睡不着。
前半夜還尚且能堪堪阖目休息,到了後半夜,蘇時傾隻能睜着眼、咬棉被褥角強撐度過。
卯時的銅鑼更聲響起的時候,棉被和床榻都被蘇時傾淌的汗水浸濕了一大片。
蘇時傾沒忘記約定。
他艱難地從榻上掀被起來,腳落地、一恍惚,險些摔倒。
明明沒染病,卻似乎耗盡了心力。
仍舊用盆裡的水洗幹淨身上的汗,蘇時傾準備好迎接第三日的磨練。
隻要未來能赢,他什麼都願意嘗試;
隻要未來能伴随在容錯容情身側,他什麼都願意忍受。
蘇時傾推開了屋房的門,拖着勞勞沉疴軀、浴着黯黯星夜月,再一次朝着西峰倉庫前走去。
今日趕到的時辰,比前兩日要晚。但是,人總歸還是到了。
冼夏也醒着,沒在睡、或是裝睡。
“今日學什麼?”蘇時傾苦着臉說笑,“可别教太難的了……”
明日還要上台挑戰慕青雲哩!結果把身體弄得如此疲累,蘇時傾難免覺得郁郁難歡。
想赢的意氣仍在,能勝的信心卻彌弱了不少。
不敢嗔怪冼夏,隻好兀自生悶氣。
冼夏猜到了幾分蘇時傾的心境,不為自己作一絲辯解。
反正今日過後,蘇時傾自是能恢複如常,明日自然也能遊刃有餘挑戰。冼夏隻做要做的,便已經足夠。
“你聽說過‘斷舍離’嗎?”
蘇時傾搖頭,搖頭之後又點頭。
之前沒聽說過,現在聽冼夏說了,便是聽說過了。
“斷情。舍身。離魂。”就是斷舍離。
蘇時傾下意識不喜歡這功法。情義、軀身、神魂,此間沒有一樣,蘇時傾願意輕易抛舍。他要好好留着它們,為心中在乎的人和事謀劃。
冼夏沉吟半晌,替蘇時傾想了個折中的辦法:“那咱們先不‘斷情義、舍軀身、離神魂’,而是‘斷情欲、舍心身、離塵魂’。”
情義深厚,情欲煩躁;軀身立命,心身亂|性;神魂聚元,塵魂散勁。
冼夏如此一改,抛舍的盡成了拖蘇時傾後腿的糜糜。
可行。
于是,蘇時傾應承點頭:“要如何學?”
此時的蘇時傾還不知道,冼夏所教習的‘斷舍離’,将會如何逆轉他自己的感知。他錯以為,第三日的修煉會讓自己更加勞苦疲累。
他已經做好心理準備。
而今日的修煉,反而最不需要蘇時傾做心理準備。
凡是令自己煩躁的,皆割舍就好了;凡是擾亂性情的,都淡忘就好了;凡是分散注意的,都罔顧就好了。
“做自己本身。你是自由的,你是随心的——世間沒有能與你相纏的負累!”冼夏像在對蘇時傾催眠,聲聲緩緩,打破了蘇時傾的執心,又還回去蘇時傾的清淨。
中途,有過拮抗。
蘇時傾挂念着容錯容情對自己的恩德,不願意離棄。
哪怕隻是暫時的,都不願意。
冼夏感應到了,實在不能強求,于是做了讓步。唯讓蘇時傾保留着這一份羁連。
如果心頭惦記,哪怕萬苦千辛都不願意舍不掉,那就留着,順其自然罷。
疲累疼痛,像是随着執念一道離散,漸漸弱化。所挨的苦、所承的痛,竟反過頭來,成了自渡的必經路。
從來未曾預料過,神道修習竟如此唯心?
三日抱佛腳的修習終于過去,蘇時傾握緊未名劍劍柄,戰意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