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情曾經略略提過,哥哥容錯看不上谷牧城。
雖然沒有解釋具體的理由,但現下的蘇時傾估計最能應和容錯的直覺和取向——
谷牧城實在太會掩飾了。
像掘穿三窟,都找不到漏洞的狡兔;
像實是禍殃,仍僞裝作祥瑞的魅狐。
掩藏了骨子裡祛不盡的兇狠戾氣、虛飾了脾性裡化不開的得意嚣張,谷牧城明明勢在必得,卻僞裝成一幅風雲看淡的樣子。
蘇時傾放棄了之前的打算。既然暫時沒辦法将劍取回,那就不必耗在困難的這件事上。
“這麼快就放棄了?”谷牧城語氣溫溫柔柔,帶着淡淡關懷之意,為蘇時傾的選擇而可惜。
“讓我放棄取回‘不染劍’的,不正是你嗎?”假裝給誰看呢。
“我?”谷牧城憋出一絲傻氣,然後恢複精明,“對,是我。”
蘇時傾扯扯嘴角,擠出半分笑意,然後重歸冷漠。
“抱璞守劍宗不是向來以劍術稱道麼?”冷嘲熱諷在谷牧城輕提的口中,仿若成了真正令人迷惑不解的問題,“不能使劍,難道要拿玉佩來當暗器?”
谷牧城惦記的事物還真是多。
他繼續幸災樂禍:“還是說……你打算和之前的比試一樣,使将烏漆嘛黑的精鐵磚頭,砸——出勝負?”
原來谷牧城一直在暗中留意着自己,蘇時傾尚不好分辨,這樣的行為是出于公、還是為着私?
谷牧城能淡定,蘇時傾也能。
神态像是和尚參了禅、入了定,蘇時傾不緊不慢地撣開衣袖上的塵漬。
十分甯靜、極緻泰然,叫谷牧城再有把握,都一時間不能看透蘇時傾的謀機。
蘇時傾睜着眼,幽幽凝望不敢輕舉妄動的谷牧城。私下裡,卻已經神歸識海,找冼夏去了。
識海中,藍天不見雲、潔雲堪蔽日。蘇時傾的識魂在半空躍落,輕輕地落足踏地于中心島草坪。
冼夏虛弱着,不坐在湖心亭内,而是倚靠着巨桃樹。
戰神尊的情緒緩和了許多,不再那麼歇斯底裡了。可能是神散破又聚合的過程消耗的神力太多?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漸漸複原。
蘇時傾走到距離冼夏不太遠、也不過近的位置,就停下了。他想着,冼夏應該不太想讓自己現在的這副樣子被别人瞧得真切。
“有信心嗎?”冼夏拍按着胸口,問道。
“有,但是不多。”蘇時傾對着冼夏坦白,關于實力的事,想瞞也瞞不過冼夏。
心湖的波浪卷起清風,讓蘇時傾和冼夏都暫享惬意。
“我對你有信心。”冼夏揚笑,沒有假意。
谷牧城的深淺尚不能知悉,但是這一回,戰神尊很是信任蘇時傾能解決困難。
蘇時傾接受到了冼夏的鼓舞,腼腆又不自在地反過頭挖苦後者:“謊話。之前我比試的時候,你着急得分明像隻炸毛的公雞!”
冼夏此時被說成是公雞了,也好脾氣:“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
“有什麼不同嗎?”
冼夏鄭重其事贊道:“現在,我猜得到你接下來的策略、想法,所以我放心。”
谷牧城又沒有傍身的法器,禦勁術再強也是凡胎。
蘇時傾和冼夏想到了一塊。
“我需要你的力量。”蘇時傾不能和谷牧城聊太久,畢竟是比試當時,家常可以閑時再續。
冼夏也意料之中地應允:“戰神神力殘破,還不如起初的兩成。但我會竭力助你。”
兩人相視而笑,達成了不必言明的默契。
清風又卷,拂散了蘇時傾的識影。
蘇時傾再一閉眼、而後睜開的時候,眼瞳已經煥然成了粹金色。
之所以有這樣的變化,是因為蘊于蘇時傾體内人與神的雙份氣息融彙合一了。神息變得更純粹、力量進益得更強大,直接影響外顯瞳色的變化。
倘若冼夏的力量再恢複得更充盈些,估計蘇時傾的毛發都會暫蛻成金色的。
然而,現下不過隻是眼睛變化,就已經警醒谷牧城防備了。
“你的眼睛……”凡人的眼界終是局限,絕大部分都未曾見識過瞳色異變的情景的。
難怪驚異。
蘇時傾看不到自己眼睛的變化。但視覺驟然敏銳、晴明穴隐隐溫潤,他猜到肯定發生了什麼變化。
谷牧城有些不淡定,說的話帶了分毫緊張,不再偷摸着倨傲:“無論你從何集聚的力量——即使能夠力拔山兮,最後遭罪的都還隻會是你自己。”
蘇時傾笑得親和,也學着谷牧城藏真意:“遭罪的隻會是我?那為何你的信心折損砍半?”
蘇時傾不急着攻,趁着與谷牧城來回互諷的間隙,在腦海裡回憶許久之前冼夏曾教授過的印術演示。
對。他要用印術謀取生機。
因為沒有特意地習練過,對這項技能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甚至有的細節會有漏洞偏差。但好在冼夏在修補他的記憶,将忽視的重點一一在憶想中補全。
谷牧城雖有疑心,但本性的自負是無論如何虛飾,都去除不了的。認定了無論什麼力量,禦勁秘法都能自如回防,于是任由蘇時傾施術動作。
自信的人,尤可成功;可自負的人,注定要吃虧的。
見對面蘇時傾不猶豫地擲了劍鞘,空空雙手于胸前一尺處交疊結“起”印,雙瞳顔色更顯粹燦澄金——
谷牧城的臉色終于驟變!
扇子也不繼續自在搖動了,乍然地合折、倒拿在手上。谷牧城提防着蘇時傾的下一步動作。
蘇時傾開口回擊:“怎麼不說話了?是見過這樣的陣仗嗎?”
谷牧城的答複令人意外,他居然說:“是啊,見過。熟悉又陌生。”
本身這人就實實虛虛,蘇時傾一時間不好辨别這句應承的真與假,隻能将自己的印術作為僅有的籌碼穩穩掌握。
如果結印術都不能與谷牧城一較高下的話,那才是真的沒轍了。
還好,谷牧城的反應不是不忌憚的。看來,禦勁秘術也沒有可怕到無懈可擊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