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我不管!我不要哥哥走!”平時沒見容情那麼嬌氣,大抵是真的害怕每一次的别離。
此時的蘇……一野,看上去要更為内向些,并不随意打斷容氏兄妹的對話。輕輕拽拉容情衣袖的動作,似有力、似無力,悄然暴露了他的躊躇。
一邊想讓容情别哭,送容錯好走;一邊也同樣舍不得将軍,憋着“同路”的渴望。
“你們就守着别苑,等我回來。”容錯已提長槍,狠下心決定出門之前不再回頭看。
免得回頭了,自己也跟着舍不得。
容情被蘇一野攔着,伸出的小巴掌沒能抓住容錯揚起的披風。
容錯走了。這一走,走得極遠,遠得蘇一野和容情要花費兩小人兒短生的腦力體力,才能重新追上。
“哇!嗚哇——”
蘇一野挺佩服容情的,容錯都走了大半日了,她愣是緊接着哭了大半日。
手輕輕拍撫着容情的後背,即使累極,他也不出口抱怨半句。蘇一野默默地等,等身邊人大聲的哭嚷弱成抽泣,抽泣又不再見淚水,終于止成嗚咽。
暫時代替了容錯的位子,蘇一野既為親友、又為兄長。
他一直是比容情大的,後來“心甘情願做‘師弟’”隻是慣縱。
“你放心,容大哥會回來的。他若不回來,我便帶你去找他。”
許是身世坎坷,又才剛剛逃離奴役沒多久,蘇一野的眼眸中有很強烈的狠戾色彩。看得出已經盡力在克制了,尤其是他在面對容情的時候,竟能颠覆本性,化作溫柔意。
容情信任蘇一野,信任他說得所有話:“你說的,不許騙我。”
被信任當然能提振勇氣,蘇一野笑道:“我不會騙你。”
聽了這話之後,心情果然好了不少。容情努努嘴,自知性子耍得也夠久了,便不再予蘇一野為難。
正打算從石階上站起身來,尋些水喝,不料起身的刹那,聽到了别苑院中異樣的動靜。
蘇一野警惕心很高,當即拉過容情的手,一起躲到别苑側廂房的闆門後。
容情見蘇一野很嚴肅,說話不再敢高聲,隻是她還抱着淺淺的期待:“是不是哥哥又回來了呢?”
“不會。”蘇一野笃定道,“外頭的人走的不是正門,是翻牆進來的。”
因為此前沒有推拉重門的聲響傳來,反而是議論的人聲毫不避諱地忽鬧。
私兵陳阿棟下牆的時候跌了個跟頭,說話呲牙咧嘴、透着風:“點兒真背,怪不得今早看黃曆說我諸事不順呢!私兵隊伍裡頭百來号弟兄,就抽倆倒黴蛋——我都能被選中?”
“少說些吧,這不是在章王府宅裡頭,已經到容氏别苑了。”私兵林大錘看上去要謹慎些,伏低腰身,頗有幾分真正夜行人的姿态。
陳阿棟嗤笑道:“别瞅這屋子大,早沒人啦!容錯那武夫遷軍走了大半日,我親眼看他出的城,不會有假。”
直接把自己當作了别苑的主人,闖進正廳,翹起二郎腿、擺着坐。
“别忘了我們來的目的。”林大錘開了箱櫃胡亂翻找,不負責任地,翻找之後并不歸置回原位。
自己的家被如此糟踐,旁看的容情怎麼可能不氣憤呢?
是蘇一野掩着她,容情這才能勉強控制住不出聲暴露。
溫柔的濾網暫消,蘇一野的瞳孔在漆黑的夜裡,散出狼犬般的兇狠氣息。
死死盯緊着章王府派來的這兩個不知好歹的私兵。
蘇一野和容情還是孩子,自然無法和私兵抗衡,隻能偷偷地藏在暗處,聆聽私兵們此番潛行的用意。
“能有啥機密?差我們來,就是打算‘瞎貓捉鼠’。”陳阿棟可能翻了個白眼,“容錯一常勝将軍,會把軍機密令放在空房子裡頭?”
林大錘不理會懶散的那同僚,兀自兢兢業業完成使命。
“他們不會找到什麼重要東西的吧?”容情有一絲不安。其實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容錯不會粗心大意遺落重要物件,可實在經不起林大錘大肆翻找的刺激,想從蘇一野那兒找安慰。
“不會。”蘇一野的鎮定也屬強撐。是想護着容情周全,所以強撐的時間盡所能地延續。
陳阿棟喝飽了水,嘴巴閑,大剌剌直言不諱:“說真的,若不是容錯命裡和章王府不對盤,應該還能活很久、名留青史的吧?”
“怎麼,你還可憐起了對家?”林大錘不喜和陳阿棟一道執行任務,覺得後者太不靠譜。
陳阿棟也知道搭檔的這份不喜,卻壓根不放在心上。
他自顧自地興奮着旁的事,樂呵道:“難道不可憐麼?等他遷軍到了汴城,就會收到親信送來的假情報——葬送他所有榮光聲名的假情報!”
“噓!噤聲!”
林大錘倉皇四顧,生怕秘密被别人聽見。
蘇一野和容情的确聽見了。
若不是強控着容情,容情怕是要抑制不住漏聲暴露。
燃着怒火的瞳孔死死盯着肆無忌憚的陳阿棟,他們此刻隻能按捺情緒,繼續偷聽章王府暗地的計劃陰謀。
“怕什麼?這兒黑燈瞎火的。信我——除了我倆,沒人。”
林大錘怨極了陳阿棟的大嘴,滿腔無可奈何。
可對于蘇一野和容情而言,這番洩密真真難得,實在是天賜的預警。
“邊關的宣戰令,偷梁換柱成了求和書。延誤戰機、掉腦袋的大罪,我們且坐着看容将軍怎麼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