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于第一層夢雲外的泡泡,漸漸彌散破裂。
冼夏猜到,蘇一野和容情肯定是大意被發現了,所以才開始了長途的逃亡。
既知前情,後事當續。
夢雲重新運動起來。
又或許從始至終動的不是雲,是想要探看的虛相。
兩個半大的孩子,自然跑得不快,但已經是很努力地在朝前趕路了。
不僅僅是因為後頭有追兵,更多的迫切源于要給蒙在鼓裡的容錯報訊。
“是不是累了?”
“不累。”
“那再、再堅持一會兒。”
“嗯,好。”
幾乎每過一陣子,蘇一野和容情就會心有靈犀地互相勸慰。其實他們有滿腹的憂慮,隻是因為當下要卯足了勁趕路,所以不敢多耽礙。
蘇一野在前頭開路,很有想法地不直行,會忽左忽右地制造混亂假象。
連冼夏都要費心思才能堪堪跟上。
夢雲中沒有日頭、沒有月光,旁看的人不能真切知道他們究竟趕了多久日子的路。
食夢貘估計也偷了懶,把無趣相似的景象盡可能縮減,直推幻夢直到分離的前夕。
被密林遮掩的深處,後方暫時不見追兵。
蘇一野帶容情到山頭的峰頂上,俯瞰到了不遠處的城鎮。
“前面可到汴城了?”容情的臉明顯瘦了一圈,蘇一野怨憎那山澗野果僅能果腹,不能養人。
“到了。”憂中透喜,蘇一野如實回答道。如果之前所見的指路牌沒有标錯,那他們大概午後時分,就能抵達汴城。
到了汴城,就能尋到惦念的容大哥,把忐忑揣了一路的軍報如實告訴他。
希望不會太晚。
千萬不要太晚。
蘇一野暫時還在某棵茂密大樹後觀望着,沒敢立即就帶容情上官道。隻因有的追兵是馭馬的,萬一不作防備在大路上暴露,那便隻有死路一條。
蘇一野隻身不怕冒險,但現在帶着容情,出格的事就決計不會做。
哪怕容情會央着他:“好嘛好嘛?上官道吧,那樣能快些。”
他都不會就此心軟妥協。
不畏懼“自己可能會死”,反把容情的性命看重得大過天。
還好,容情并沒有那麼嬌蠻,尚分得清是非對錯。知道這一路危險重重,不能允許行差踏錯,所以她很聽蘇一野的話,有意見也是耐心讨論,并不強求。
他們在與天命搏生機,在同時間搶奇迹。
淩晨時分,容情忍着饑寒交迫,好不容易眯睡了半個時辰。未到沉夢時刻,就被蘇一野搖晃着身子叫醒。
“怎麼了怎麼了?”容情驚憚,“是追兵追上來了嗎?”
蘇一野搖頭,笑說“沒有”。
容情長松口氣,好奇反問:“那是發生什麼了?你往常可不會忽然擾我睡覺的……”
笑中抱歉,蘇一野匆匆解釋:“我找到機會進汴城了,是不會在官道上停留太久的辦法。機不可失,我們得抓緊。”
“什麼機會!快說給我聽。”容情撇下困倦,折身張望,看見了遠遠朝汴城行進的行商隊伍。
隊伍很長,前頭是載人的馬車,後頭是運貨的一溜闆車。闆車的貨物被灰褐色的油布遮蓋,看上去似乎可以藏人。
蘇一野還沒有細細講述他的發現,容情就已經明白後續計劃。
相顧無言。默契本來也無需多說。
看着對自己一如既往好脾氣的蘇一野,她豎起俏皮的手指,遙遙點向最末尾的闆車。指完了之後,容情無實物表演着将油布蓋過身軀的動作。
蘇一野笑得含蓄,卻也難得地露了齒。
看到希望,自然值得輕松高興。
兩人掘來灌木枝掩體,貓着腰走一會兒、歇一會兒,瞅準了闆車慢速的時候,掀起油布就鑽進車子裡面,混在商隊的隊伍末尾。
起初躲得挺好的,兩人還慶幸着時來運轉。可在闆車油布下呆得久了,覺得氣息不流暢、悶熱起來。
容情窒得難受,和蘇一野壓聲抱怨:“恐怕還沒到汴城裡頭,我們就要憋死啦!”
蘇一野也好不到哪裡去,加上他連夜未眠、精力難濟,更覺得頭昏腦漲。
得喘氣才行啊!
一個兩個又不是神仙,竟然如此冒失。
冼夏沉浸于迷夢,心随境轉,竟然為往事裡的蘇一野和容情着急。
容情被困得煩悶,從懷中摸索出來那塊血玉玉佩。看她動作,是打算敲碎這塊玉,用鋒利的棱邊劃破油布、制造縫隙來呼吸。
是個聰明的辦法,但在蘇一野看來,并不完美。
他舍不得讓容情受傷,同時亦不願意容情身上的所有物受到半點損壞。
要從頭到尾、完完整整地将容情送歸回容錯身邊,才是圓滿。
動作被遏止,容情上氣不接下氣地巴巴望向蘇一野:“若不劃開口子通氣,我就要死了……你竟舍得讓我死麼?”
“别說那麼不吉利的話,有我在,死不了。”蘇一野把血玉玉佩穩穩按回容情的掌心,眼神叮咛她莫再犯傻,别浪費了這麼寶貴的物件。
可到頭來,他們還是得尋個别的利器造破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