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說夏天就應該玩水,我們這些從小到大都在這河裡玩,從來沒有玩水生病的。”
謝寄臉皮薄,自己又比這些孩子高一截,就不肯再讓餘田生這麼攬着,推開他的手自己在水裡小心站好。
餘田生一臉欣慰,想到什麼就彎腰往水裡找了找,找出一個東西遞給謝寄。
“看,這就是螺蛳,是不是很多,晚上我們炒來吃。”
謝寄對着他手裡那個小東西,終于知道哪裡不對了,他把螺蛳想成了螺絲,明明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東西,餘田生也沒糾正他。
“你說這是砌房子的螺絲?”他問餘田生。
餘田生還嘴硬:“是啊,我們工地上就用這個,先用水泡再洗幹淨,等要用了就拿夾子把螺絲屁股剪了,然後熱油下鍋爆蔥姜,最後把螺絲倒進去,煮熟了用碗盛了端到工地上,你一個我一個……”
孩子們聽得哈哈大笑,謝寄也被氣笑了,趁餘田生還在一本正經胡說八道,順手撿了一個水瓢舀水潑到他臉上。
餘田生被灌了滿口水,終于閉上嘴巴,他抹了抹臉,退開幾步雙手捧水往謝寄身上潑,邊潑邊笑:“小鬼你這叫偷襲。那我也給你喝點我們餘莊河的水,這水喝了包治百病。“
一場混戰就此拉開,不過孤身奮戰的是餘田生,因為孩子們都同情謝寄,自發站到了他這一邊,敵人很快就落了下風。
謝寄雖然自己沒怎麼動手,但還是避免不了被推推搡搡,好幾次跌進水裡狼狽不堪。
餘田生見“好”就收,舉手投降,将謝寄從孩子堆裡拉出來帶上岸,又用自己的幹衣服把他整個包住。
謝寄有些氣喘,但精神好得很,攏着衣服一直笑。
餘田生就地躺倒,偏頭看他笑着問:“好玩嗎?”
謝寄也躺下來望天,落日已經将天空染紅,一點雲都不見。耳邊是河岸上知了的叫聲,還有河裡孩子們的嬉笑。
“好玩。”謝寄由衷道。
記憶中那個夏天過得特别快。
謝寄第一次下餘莊河竟然沒有生病,這給了他和餘田生很大的底氣,于是就有了後來的一次又一次。
夏天即将過去的那一次,餘田生不知道從哪裡搞回來一個廢棄輪胎,又在輪胎上綁上一層薄木闆,他把這醜陋的東西稱作船。
“你不是想坐船嗎?”餘田生一本正經地忽悠謝寄,“這是我送你的郵輪,純手工打造,全世界獨此一艘。”
謝寄跟餘青青面面相觑。謝寄是不信,餘青青則是壓根不理解那是個什麼東西。
餘田生腋下夾着豪華輪船等請謝寄出發遠航。
謝寄拉餘青青往外走,憋着笑說:“走,去遠航。”
餘青青一臉懵懂:“去哪裡?”
謝寄說:“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去看大海,看海鷗。還有大鲸魚,你要是喜歡,可以在那裡撿貝殼串成項鍊。你上次用紅薯葉子做的不能保存,貝殼的不會壞。”
餘莊河正是熱鬧的時候,因為一艘船,孩子們的尖叫聲掀起一浪又一浪,大家擠擠攘攘都想往船上爬,又被餘田生一個個抓着腿扔進水裡。
“船長還沒上,你們都靠邊站。”
餘田生從人牆外把謝寄拉過來,扶着他到木闆上坐下,餘青青終于明白是怎麼回事,也想坐上去,謝寄拉她,餘田生隻能自貶身價。
“不能兩個人坐,你倆都上去船就沉了,今天先一個個來,明年我争取做一條能同時坐幾個人的。”
孩子們開始起哄,說他就知道吹牛,餘莊河裡的水根本浮不起那麼大的船。
餘田生不管孩子們嘲笑,讓謝寄穩穩坐好,自己就在旁邊扶着木闆順水流往下走,孩子們盡管坐不上又看不上,卻還是小魚似的成群地跟着。
“好玩嗎?”餘田生問謝寄,又慫恿,“你躺下來還能看到不一樣的東西。”
謝寄真的躺下來,入眼是餘莊河上方的天空,那麼藍那麼遠,午後的白雲也慵懶起來緩慢地踱步。
偶爾有幾隻鳥飛過,餘田生說那是白鹭。
船有時會靠近河岸,岸上一人高的茅草長得亂七八糟,有些高傲地朝上挺立,有些被風或者河水淩虐後朝着河面倒伏。
謝寄朝它們伸出手,茅草尖兒便在手心裡寫字。
他扭頭看餘田生,餘田生對他笑,他也笑起來,忍不住說:“這船要是一直開下去就好了。”
餘田生居然不給面子:“開不下去,前面就是石闆橋了。”
石闆橋到了,船被攔住,跟過來的孩子趁機笑這船太沒用,餘田生嚷着他們就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但返回的時候,謝寄主動下來了,船上的人換成餘青青,掌舵的還是餘田生。
逆水不如順水輕松,況且還要來來回回好多次,于是這一下午餘田生都沒能從河裡上來,自己造的船,皮膚都泡發白了也得把孩子們挨個運送一遍。
不過孩子們也有良心,不知道從誰家地裡摸來幾個大西瓜,用鵝卵石砸開了大家分着吃。
餘田生分了一塊最大的,他轉手跟謝寄換了,兩個人一起躺在河堤斜坡上慢慢吃。
西瓜很甜,謝寄隻覺得從心裡到嘴裡都是芬芳甜蜜的滋味。
餘田生突然問他:“你想不想去看真正的大海?”
謝寄偏過頭看他,嘴邊還挂着西瓜汁,問他:“大海在哪?”
餘田生望着天回道:“不知道,但想去的話肯定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