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祜看着盧月照的背影,她今日頭發上綁了一條淡煙色絲帶,和發辮纏繞在一起。
随着她的腳步,發尾絲帶輕輕晃動。
“我帶你去個地方,說不定能見到媛媛和她的未來夫君呢!”盧月照語氣輕快。
穿過這條小徑,眼前豁然開朗。
河水細流,樹蔭照水,岸邊滿地娟黃。
粉蝶流連于花瓣,嬌莺啼啭聲聲。
不遠處有一棵海棠樹靜立,輕風袅袅,吹落一地亂紅。
“你看那兒!”盧月照指着河水另一端。
那裡有一男一女,隔着雖遠,卻也能看清是誰。
趙子路手中拿着一個編好的花環,正在猶豫着要不要給出。
忽然,周媛從他手中将花環拿過,戴在了自己的頭上。
就是眼前這個毫不值錢的玩意兒讓周媛生生紅了臉。
周媛面帶紅暈,擡頭大膽地看着對面漲紅了脖子的緘默男子,眼中盡是笑。
盧月照看着兩個人笑出了聲,調侃道:“我們媛媛就是主動,看把趙子路逗的,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
“走吧,我們往前面走些,不去打擾他們兩個了。”盧月照擡頭看着裴祜說道。
二人并肩向右走去,停在那株海棠樹下。
韶光妍媚,盧月照眉眼含笑,看着眼前一樹胭脂色。
“看來他們兩個相處得還可以,媛媛挺歡喜的,”盧月照輕輕撫摸枝葉上的海棠花瓣,“不久媛媛就要成親了,高興是高興,我還真有些舍不得,往後就不能和她常常見面了。”
“你不喜别離,恐怕要傷心。”裴祜看着眼前之人,她眸中似有愁緒。
“是,我平生最不喜離别,”她語氣悠悠,“經年累月熟悉的人驟然離去,總是會傷感。”
裴祜眉頭微蹙,看着眼前亂花紛落中的人兒。
他想要上前。
但還是止步。
“所以,你也會離開我嗎?”盧月照忽然轉身,看向身邊之人。
目光對視,這次,誰都沒有移開。
空氣凝固,裴祜似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見他沉默不言,盧月照又問,“你什麼時候......會離開我?”
“應該......快了。”裴祜回答。
“你想起從前了?”
“沒有。”
“那你去哪兒?”
是啊,他去哪兒呢,他能去哪裡?
“這裡有山有水,有茶有飯,還有一屋遮蔽,風雨不侵......你可以不走的。”盧月照直直地看着裴祜,想要看進他的眼底。
裴祜心口微微酸楚。
這裡有青山秀水,有溫茶可飲,有暖飯可用,有盧宅的東廂房遮擋風雨......
還有她,在身邊。
可唯獨,自己什麼也沒有。
護不住她。
他不過蝼蟻,撼不動大樹,隻有這條命還算有些份量,可以為了她扔去。
可他也隻有這條命。
偏偏這條命,什麼都不是。
裴祜偏開目光,看向湍湍河流,“我總歸是要走的,已經住在這裡太久......會礙着爺爺給你說親,這樣不成樣子。你對我有救命之恩,不能因為我誤了你,誤了恩人。”
“恩人?”盧月照長呼一口氣,“你那日不顧性命救我,是為了所謂‘恩情’?”
“是。”
怎麼會是呢?明明不止是因為恩情,還因為,是她這個人……
裴祜依舊看着河中水流,他不敢低頭,怕被她看到自己眼中情緒。
枝頭的海棠花瓣被風吹散,徐徐落地,模糊了盧月照的雙眼。
是啊,滿地殘花,春将盡。
是自己一廂情願。
盧月照轉身離去。
裴祜回頭,看着她的身影逐漸遠離。
對不起。
河水兩端,一處兩生歡喜,一處孤影茕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