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祁連山,樓少淵自然是聽過的,這地方千百年來尤其被皇家推崇,即便早已被收複,也有心重視,說:“你說的祁連山我知道!離這好遠啊……不過我可以和你一起去!這地方跟東陽比可就遠了,如果和京城比那可就近的多了!我也沒去過這個地方呢!或許将來能尋個什麼靈獸坐騎,以後在京城就可以橫着走了!!”
聽他一本正經地誇誇其談,獨翊聽感不妙,連忙上前阻絕:“絕無可能!此行山高路遠,本就艱難險阻!若是樓兄一人行之,讓獨翊怎麼辦?”
樓少淵擡眼瞧了他,如他所說,總不可能不帶上他吧?剛想上去拍拍他的肩,頗感自得:“你怎麼辦?還能怎麼辦,當然是一起走了?!你要是不想去我也理解,這番俠肝義膽之事我怎能坐視不管!還個願而已!這幾日涉足東陽倍感輕松,可别和我說這次踏上的行程路……歸的是京城,我可不回!”
聽他說極其無謂,獨翊心下猛地一顫,雙瞳緊縮,反手牽制着他手腕貼近,使了點力氣卻不自知,冷聲斥道:“林中多鬼魅,山野之怪,萬不是我們能解決的!半仙若是知道你如此肆意妄為?豈能罷休?!”
樓少淵面露不悅,将他臉擋開,撥開他的手後退了幾步,一溜煙兒坐到了床上,沒好氣地說:“獨翊,你也知道我的名頭不好,名氣不小!京城一事無成者當屬樓少淵!我怎麼也得給老爹正正名,我是不會甘居人後的,倒是覺得你……怎麼也和他們一樣開始古闆了,我也不倒黴吧?自己心裡有數……你就别再管了!”
獨翊完全想不到他會用這般理由來堵塞他,越是耐心與他講理,目光投向他就越咬牙切齒:“我古闆?我是有過迫于形勢,難以翻身之時,反之,那是别人要走的路,你絕不能幹涉!若是往後我不在身邊,那你該何去何從?難道要和我說你生性放蕩,如今任何事都能獨攬一方?化險為夷?那你怎麼……!”
不回歸原來的身份,去做回蕭長亭?
樓少淵忽而收聲,回念起他的父母作為王公貴族,因涉及政權一事被貶于“十裡長亭”多年,後育有一子,故此子與長亭同名,蕭氏夫婦死後,作為京城外“十裡長亭”的掌權人,這位年輕的少主深日久間愈發不振,外人看來他是整日把自己關在書房,實則已經逃離了十裡長亭。
長亭幼年喪父失母,十三歲時獨自離家來到京城,遇得一半仙,原以為傾囊相授為徒子,卻不料一心認他為義子,為了讓他能在京城留有一席之地,後得名少淵,樓姓,意為少年淵博。
原本是位斂迹之才,入了京城内,便結交了各數無忌狂友,他人心困方寸之地,試想總有一日,身心與共,逃至遠方。
獨翊眉間緊蹙,還能不經意看出身間顫抖,接着歎了口氣,注視着他,再次強調:“妖族确實有善有惡,可是類不相同,似是而非!此忌最為氣盛,你心地勇敢不錯,若盲目征逐?亦恍若失神…就會被蒙蔽本心!遲早會出差錯……!”
錦玉也想不到事情竟然發展到如此地步,本是無意之言,卻不料聽者有心,低頭羞愧道:“這本是錦玉的無心之言,這才讓二位為難了,錦玉從未……”
獨翊帶着一絲挑明的意味,問:“我要你的答案。”
“等等!錦玉……這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樓少淵打斷了他的話。内心略顯乏味又憂郁,悶悶抽氣闆着臉,小聲說:“獨翊,我答應你,此行結束,我……就回到京城。”
“很好,隻許一次,這番路不會好走,我會陪你一起去,也希望你能原諒我剛才的沖動……”見他妥協,樓少淵那副異常平靜的模樣讓獨翊愣了愣,心中也無法了,若是不聽勸,綁回去即可,他也并沒有因為樓少淵聽話而放軟話音,而是将修好的檀木折扇拿出,遞到他眼前,雖不比原先,但是已經很好了。
“你是我的朋友,自然珍重。”
言罷接過,又将檀木折扇捏緊了些,獨翊倒是還想再說些什麼,話到當前,欲言又止,也遲遲張不了口,不多言語就徑自離開了房中,他實在對樓少淵這人,沒脾氣,還沒理由大肆發作,那又如何,他能試錯千百回,若是膩了,自然可以回去繼承原有的位置,是他的,還是他的,但是不能受傷,不能死。
安靜片刻,手上的銅鏡月從外界聽到了一切,也有些無奈,說:“小友……你若為家中獨子,可要慎重行事!錦玉和禅師與我在東南相識,後同行一陣,卻從未離開過這片地域,一路上坎坷不少,你的身邊貴人雖多卻也恐遭嫌隙,我已經活了上千年了,這急不來,更不急于這一時。”
樓少淵窺探着銅鏡月,将自己的面貌收入眼中,腦海裡也反複琢磨自己剛才的這番話,越顯炙熱了起來,銅色流離之間也是泛過一絲微閃:“放心吧!将軍昔日夙願未成,本就是執念不忘,我相信也能帶你走出輪回。”
他看了看錦玉,總覺得要物歸原主,于是将銅鏡月還給了他,離開了房間,錦玉想起無意之言,不知所措:“祁連将軍……錦玉言論不慎,并非刻意,如今是否辦了壞事?”
銅鏡月叙說解釋:“與此子相逢,意氣相投,他人心性不穩,舉止失常,不必擔心,是你交了個不錯的朋友,可終歸也還是個孩子,仙者在廟中所述時,他的年紀還并未及冠,你得多上點心,關照好他,别讓我的事情影響你們,再度陷入誤會。我這個模樣自然是保不了你們的,昨日說出花禅一事後,他也深知入地無門,于是登赴六道,你也吃了很多苦,本性依然如故,交代的這些着實沒有新意,因為一切遠沒有與人相交重要,即便情淡如水,也切莫揣測他人與旁人的關系,有心人自會推己及人。”
錦玉從未看到過銅鏡月真實的模樣,修長的手指,撫上銅面片刻,眸光也暗了下來:“祁連将軍今日所言,錦玉會謹記在心。”
銅鏡月已近千年歲月,花禅穆一則是已過期頤,錦玉也不過是一隻百年靈獸,可以說作為三位之中年紀最小的禅師,這些年來竭盡所能地來幫扶其餘二位突破桎梏,可惜他自身被仇家追殺,早年罹難不死,最後卻落得個身故、死滅的下場,有形終歸無形。
即使血玉的靈力已經支撐到生命的盡頭,回想最初分别之時,他也隻是輕喚了一聲生命中最後一句。
“祁連将軍、錦玉兄。”
少年禅師穿着一身靛青色長袍,身上并無多餘的配飾,卻留着一顆無瑕白玉,這塊玉石是他一路走來時常摩挲的,現今自然光可鑒人。夕陽将他拉開了一道颀長的影子,那時隻有影子是最靠近錦玉和祁連月的,錦玉站在原地,也不懂什麼是分别,低哼着遠方的人,看他一步步消失在山林中,挂在脖子上的祁連月一聲不吭,不知如何,回想過,在沉隐湖拿到自己時,為錦玉正名時的那位少年。
那日也沒有回頭。
一切都在不規則之中進行,隻是想留住你的這條路清濁難辨,連你我都不能辨别。
一行人齊聚堂屋,邵夫人早就坐于一旁等候,這三人見了邵夫人,樓少淵先是彬彬有禮的鞠了一躬,旁邊兩隻小妖原以為颔首緻意就行了,見他如此,也紛紛加入,深深鞠了一躬,她約四十歲餘,膚色白皙,此時笑意正濃,也能捕捉到一絲少言寡語的氣息,舉手投足間散發着雅量,多年後,還留存着一雙明眸善睐。
這邵夫人捂着嘴笑:“這兩個小鬼已經給你們準備水湯去了,你們勞累一天,早晨趁着清醒,快去洗浴一番!”
“多謝邵夫人。”三人連聲道謝。
與此同時,這蘭桡在一旁暗戳戳的作怪,擺着揚水的手勢,狂笑說:“師姐,快快快!多倒點熱水,燙死這三個人!”
聞言,邵為雪的手停了下來,對上了他的眼睛,有些疑惑:“為何要這麼做?”
蘭桡硬着頭皮也沒想出什麼理由,一邊嘴硬:“管他呢!誰讓他們進了我們的地盤!我不管!我就是讨厭他們三個!”
邵為雪瞪了他一眼,有些遲疑,又壓低嗓音:“……你覺得他們會傻到不試溫嗎?”
蘭桡眼皮一跳,繼續往裡頭灌水:“還真有點道理??不過我希望總有傻子先出頭!”
堂屋内的邵木匠站在邵夫人身邊叉腰思考,說:“小雪的性子似乎跟了那小子之後就變了,變了很多,小時候還會甜甜地叫爹,現在隻會叫爹!”
邵夫人擡頭白了他一眼,說:“人都是會變的,小雪不管變成什麼樣都很好,誰像你一樣還瞎操這個心!有這個時間能不能把老宅翻修一下,萬一塌了我住哪?”
邵木匠不由分說的站出來辯解,連連解釋:“不行!還能住呀,哪裡那麼容易塌,要是什麼漏水漏風我倒是可以擋一擋,大肆翻修不成規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