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木耳也擡起手招了招作别,見他們走遠,他也慢下步子,不再發怔,甩了甩糟亂蓬松的頭發,轉身離開。獨翊追出門來,恰巧遇到了失魂落魄的木耳往回走,剛才毛躁炸起的頭發頓時耷拉了下來,心不在焉地垂頭,走了兩步又躺在了地上,望着天。
“你好?”
一道紅色視線遮住了天,隻要餘光不去注意,依舊明朗,停留一會後,獨翊上前将那顆橘子放入了他的手心,平靜道:“我也要走了,這個給你。”
木耳看了眼橘子,直起身子,偏頭注視他離去。
經過一處嘈雜喧嚣的村子之後,也有人站在街邊去論天祿城廟會這件事,既是熱鬧地,誰都想去看一眼盛事之歡,求得祈禳之法,沾一點福祿之氣,不過眼下的氣氛好生古怪。
年輕人就是食欲好,吃完了燒餅脆棗,就剩兩個包袱,有人要食,他們抛給了鄰街的乞丐一些,蘭桡和樓少淵二人,早就跟暴發戶相差無幾,撒吃食也跟撒錢一樣随意,剩餘的就交給身後的錦玉和獨翊了,一人一包袱,可他們走的慢,還是被多數人沖撞的無地自容,貼身又擁擠,還好有身高優勢,目光還是追随着他們走,是前方年輕人步子亂飛,隻有雪徒兒停下等待,那倆才停一停。
“姑娘一路人從哪來?”
覺察聲音是對着自己,邵為雪聽聲辨位,右轉一探是輛馬車,側窗敞開,裡面有位清俊男子朝他揮手,于是抱拳緻意:“東陽。”
“原來是位東陽美人!給!當真是一衆不凡。”
公子哥從車内挑了枝杏花遞給她,她連眼色也沒給一個,毫無柔情可言,頭也不回的踏上前路,于是公子哥戳了戳蘭桡的肩頭,想要讓他試着給她,蘭桡抱手輕哼一聲,跑到邵為雪身邊去,于是就輪到樓少淵了,他負手上前,兩方打定關系似的,互相笑了笑,總覺得對上默契,剛要作勢接過,卻沒接住,那杏花一不小心掉在了地上,不知有心還是無意。
不管怎樣,意有所指不假,掉了一枝不妨礙,公子哥笑笑,轉頭又從車内拿出一枝,再遞出去時已經不見人了,再看時,見蘭桡後退幾步,假裝踩了這地上的花一腳,樓少淵也看出什麼了,也轉頭順帶踩了一腳,來回磨了兩腳。
得勢後,兩人又嘻嘻哈哈地奔上前去。
公子哥一眨不眨的看完這幕,真如兄友弟恭,好生默契,也有些咬牙切齒地說:“你們也太不尊敬人了!”
樓少淵倒是看破了,極力慫恿他破門而出,最好給自己點顔色看看,調侃道:“這攀龍附鳳可不好,這沒誠意的東西要了能怎樣?你是癱了還是怎麼了!就不能走出來?按我說,莫不是個閨男吧?”
“我也很為難啊?!那我鑽出來。”
被他那麼一問,公子哥低嚷着,激起氣勢洶洶的性子來,他兩手已經懸在外頭,頭也伸出去了,可窗戶實在是太窄了。一旁的阿童不敢置信,瞬間慌了,急忙将他的頭按了進去,一臉哀怨的解釋:“堅決不行,實在太冒昧了各位!少爺太頑皮,一路走來除了解手如廁,基本都是在馬車中度過,還是不要叫人為難了。”
“他還撂下一枝紅杏,是何意味?”樓少淵案自琢磨,有意無意之間在蘭桡耳邊念叨,蘭桡隻覺得這人好玩,還沒想到深處去,他是随意捋了枝杏花?不得了!他是不是對師姐有意?他喜歡師姐?那師兄怎麼辦?他是孔雀!他在開屏!他遞紅杏?他暗示師姐?
樓少淵踢了踢他,終于打斷了蘭桡腦海中的浮雲泡泡,揚聲道:“你又在想什麼呢?你師姐都走遠了。”
蘭桡蒙上愁色,好似烏雲蓋頂,連忙大喊道:“師姐!你可千萬别答應他!你還有我和師兄啊!我不要你出牆!”
等到蘭桡跑上去追問,邵為雪覺得他還不消停?那道眼神片刻之間,就變得極為駭人,殺意盡顯,恨不得一拳劈死他,面露不悅:“我何時答應過他了?你腦子裡想的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再敢言語不當,亂用成語!就别再跟着我了!”
蘭桡嘴裡還含着糖,一聽她這麼說,氣鼓鼓地抓住邵為雪的衣角,一副聽她差遣的模樣:“不要啊!我就要跟着你!”
于是,又跟個小尾巴一樣纏在她身邊,晃晃悠悠地走了。
公子哥一手捂着臉,一臉生無可戀:“阿童!你憑什麼這麼對我!我是你少爺!你懂嗎?”
阿童知道旁邊這人少爺脾氣,可耐不住是個真少爺,連挖了一路耳朵,都要起繭子了,懶散道:“阿童知道。”
公子哥朝外大吼,呲牙咧嘴的罵道:“你知道有什麼用?有那麼對本少爺的嗎?她都跑了!”
阿童無奈斜眼看他:“老爺之命,恕難從命。”
後面的獨翊也順着腳步跟了上來,行若無事的揖首:“雪徒兒尚年幼,無心戀花,還請公子不要再跟着了。”
公子哥将視角鎖定他,感覺是個會說話的,又開始追問:“我沒跟着!我也是和你們一路的呀!這位公子,你也是和這東陽姑娘一路的嗎?她叫雪徒兒?難不成認識?那也是要去天祿城逛廟會嗎?那也是我家的路啊!要不你們上車?我這寬闊的很。”
思量片刻,獨翊回過神來,淡定的說:“天祿城?是有個印象。哦,在下是她的師叔。”
公子哥合掌,作信服狀:“師叔!我真的好喜歡她!幫我求求情吧!你就跟她說,算是我一廂情願的好不好?是我無禮了!你們就上來坐坐吧,一路徒行累不累呀?!女孩子家肯定累了吧?”
話鋒一轉,獨翊将笑收斂:“不可。”
公子哥猶疑,瞬間變臉:“為何不可?”
獨翊婉拒:“一日之面,強求不得。”
公子哥不在意的擺了擺手,心裡有底多了:“哪是這樣!這麼說吧!我是一見鐘情!我有錢!我能和你保證,出了這地,進了天祿城,我保你們一路人的身家富貴,你想要什麼,你開個金口,我給你弄來,什麼金玉美人,珍馐美馔?你要是說得出口的,我也未必沒見過!”
還沒來得及問,樓少淵就啃着一根糖葫蘆,莫名其妙的倒退回來打岔,作古正經說:“他可比你有錢多了,又是品貌不凡,說是京城來的,你怎敢有膽和他講話?”
一聽京城二字,公子哥立馬來了精神,忍不住好奇說:“哎呀!原來是京城人士?那可不一般了,我以為你們是一路的,他是誰呀?”
樓少淵裝作不想自讨沒趣,揮了揮手作别:“哎!你自己問他吧。”
公子哥和他相視,獨翊還有些底氣不足,便開口了:“在下獨慎之。”
難得是“獨”姓!公子哥像是想到了什麼,直拍腦袋,恍然大悟,終于換了一副嘴臉:“卧槽!我知道你!你就是那個!獨淮客的弟弟?!獨慎之?!果真名不虛傳!”
聞言一愣,獨翊眼裡有些驚訝:“你也有所聞?”
公子哥頗為自得,剛想伸出握手,與他一道寒暄,可怎麼握都不太正經,尤其是心裡不太舒服,這會卻聲如蚊蚋:“那是自然!這些年南北兩方流動,也是聽過一些的,今日一見沒敢想!要不你去我那坐坐?我爹和幾位叔叔近日……”
見他還沒放棄,獨翊每來回一步,他的馬車向前挪了不過十寸,像是大夥都擠在前面堵着,真不如下車自己動手走了,獨翊又一會頓步好言:“若是公子的接風宴,我們今日手袖空空,又是身無長物,這一去反倒也不合禮數,隻待他日有緣再相會。”
說罷,獨翊又努力微笑了一下,好似如獲大赦,沒等公子哥反應過來,與錦玉雙雙消失在眼前,各自逃散開來,混入人群中後,就徹底擺脫他了,獨翊和蘭桡立馬敲定,繞了另外一條路走,雖是段遠途山路,若能杜絕與此人和雪徒兒與師姐接觸,再遠點也沒關系。
“哎哎!别走啊!誤會了!你們可以在路邊買點啊啊!我會給你們錢!喂哎啊!快快!阿童快追!快追上我的美人!她要跑了!她要和别的男人跑了!”
公子哥按捺不住扒窗朝外探,可始終敵不過旁人腳步,按着兩邊就要從窗口鑽出頭來,側看一幫人的身影淹沒在人群中,阿童也跟着急了,急忙将他的頭推進去,可見他力氣着實不小,難道是少爺頭太大了?正想着要不要再加牢固點,兩面密封性還是有些強差人意,四處張惶說:“不行啊少爺,我們的馬車太大了,今天人流多又密集,擠不出去啊!”
事到如今,隻能眼看着他們越走越遠,公子哥不願動彈了,也不掙紮了,開始生無可戀的斜頭靠置在窗口,魂不守舍的轉了轉手上的杏花,咬牙恨道:“這破鎖真是壞了我的大事,東陽美人這四個男人!我瞧着不似常人,到底誰會和她有瓜葛?”
阿童津津有味的去做推測,按照自己的想法如實坦白:“那個羊幹瘦子不像,有點像她弟弟,那個傲氣十足的少年,說話不着調,倒像臨時出來混的,那個獨慎之有點像她長輩,還有那個白毛!感覺……不太好欺負,反正是你想太多了,少爺忘了?東陽美人千千萬,阿童記得你也認識一位東陽姑娘呀?叫什麼來着?少爺小時候偷喝青梅酒就是因為她?你當時喝醉了,還說一定要娶到她呢?!”
聽着就來氣,公子哥頓時不滿:“叫嚣什麼呢?我什麼時候有過青梅了?喝了兩杯青梅酒就蹦出個青梅?就算有!如今隻能算是紅顔知己!就算我是真喜歡,那也隻是童言無忌!反正我不管,必須徹查下去!”
想到這也哄不好他,阿童轉了轉眼珠,心下終于有一計,隻得說道:“少爺莫慌,天祿城的這次廟會早已人盡皆知,我想着他們也是奔着去天祿城的,到時候或許真的能見到呢?以你的身份,到時候在廟會之上亮出,亮瞎他們的眼,再請他們搓一頓,定會對你刮目相看的。”
“那是!”其中一聽他們有意要去廟會,那公子哥瞬間來了精神,抓狂悄然停止:“什麼?!他們也會去廟會?!那快快!快馬加鞭!我要回家!”
終于有心把他哄回去,可人群都擁擠在此地,試想,這幾日到底有多少人是要去天祿城的呢?
今年的廟會,到底能琢磨出多少新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