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續和關應的關系并非一開始就鬧僵的。

二人原本互不相幹。

關續看不上他這個生來就壓他一頭的大哥。

關應有心與他親近屢屢遭拒，也就沒了信。

這在關續看來不過是假君子裝不下去的下下策。

二人井水不犯河水，誰知關應先他一步考上秀才，他爹二話不說，将家中書院當即傳給關應，全然不顧勤學苦讀數十載的他，甚至判他性子急躁難當大任。

關續看不慣關應假惺惺說着有大哥在。

他得不到的東西，關應輕而易舉便可得，他現在這般可憐他的樣子算什麼！

關續想來就是一陣惡寒，渾身膈應的慌，像是沾染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愈發覺得在他爹死後直接和關應斷了關系的抉擇是正确的。

他憑着關家祖上的名聲在雲齋尋了個賬房先生的活計，權利大了，就愛給關應使絆子，曾聽說關應與孔家的小哥兒私了終身，關續哪能讓他得意，趕巧，京城裡來了為巡使大人，好美色，尤其愛折磨哥兒，聽說啊，他娶了三房外妾，都是被玩死的。

關續找機會往他面前露面，就為了提上一嘴，為此可花了不少銀錢。

後來關續聽說，那人沒看上孔家的小哥兒，轉頭納了姚家的哥兒。這也好，姚家與孔家哥兒向來要好，必會讓他吃蔫。

不出所料，關應為救姚家哥兒惹那位大人不快，吃了十闆子，以他德行不端為由，禁他科舉之路。

他壯志難酬夜不能寐，說不定還會恨上新娶的嬌娘。

要是恨上了更好，他們夫夫二人生來嫌隙，終日不得安生！

關應陷進泥潭裡，成了一介蝼蟻，關續便沒在關注關家的動向。

直到前幾年他心血來潮，命人打聽，關老大來縣城謀生開了家布鋪，而關二生來不足，經才難述，構不成威脅，老三老四一哥兒一姑娘，翻不起風浪。

他們一家人受病秧子老二拖累，全靠家中老大整日接濟。而他家兩個小兒，早就入了紫竹學院！兩番對比，他更勝一籌。

關續心中的大為舒暢，想親眼看看關應的慘相。

但一個小小關應，犯不着他大動幹戈。

他本以為勝券在握，高枕無憂，縣城裡又傳出了關公子的名頭。

滿肚暢意成了糠飯，噎得他夜思不能寐。

縣裡姓關的人家屈指可數，關續不願朝關應那一脈去猜，卻又不得不去想，經年的恨滾成了雪球，直到照面，瞧着那張與關應三分相的臉，那雪球就此炸開，将他五髒六腑都炸的血肉模糊。

關正卿在醉仙樓鬧出多大名聲，關續在家中就有多憤恨。直到放榜之後，關家名噪一時，而他家大兒關學陽不過最低甲子，叫他哪裡咽的下這口怨氣。

關正卿暫且不說，他新娶的夫郎開的那春日宴，還搶起了他們雲齋的生意，他側耳傾聽，大街上都在提春日宴家新出的酸青梅口感清脆，格外香甜。

春日宴、火鍋、掌櫃哥兒……

關續怒發沖冠，看着比不過關正卿的兒子，毫無半點努力之意，他一摔瓷杯，水濺在關學陽衣擺上:“還在這裡礙着我的眼，出去！”

關學陽一縮脖子，退出去，貼心關上了那扇門，隔絕了他爹那副恨不得食肉飲啖的臉。

他爹恨，他又怎能不恨！

雲齋裡沒人敢提春日宴去觸碰掌櫃的黴頭，但他們和春日宴就隔一條街，那邊客人喜氣洋洋的烹着，難免都聽見隻言細語。

桑元有了想賣新花樣的心思，翌日就付出了行動，趕着天沒亮的功夫，将孫芽幾人叫醒。

桑元也不教他們難做的。

拔絲紅薯、豆腐抱蛋、肉末茄子，都是些家常菜。

要做好吃不容易，紅薯香甜脆口，糖絲久不化、紅薯軟不塌，豆腐要嫩滑入喉，茄子煎油香且不膩，簡單要下苦功夫。

桑元将廚房的活由孫芽當大頭，水雲和張璀從旁輔助。等孫芽培養好了，他就能給孫芽招兩個小徒弟帶。

讓張璀和水雲将紅薯削皮，切成滾刀塊上鍋蒸着，孫芽學着炒糖水，桑元指導着火候，瞧着顔色淳而發紅，變得粘稠，就差不多了。

孫芽下廚這些年，講究煮熟能吃就不錯了，哪裡懂得這種，隻教一次，桑元松手由她自己把控。

她一個人摸索，費了不少饴糖，燒一鍋糊一鍋，好在次次有進步。

紅薯在蒸鍋上騰騰冒着熱氣，滾入糖水裡蘸上一瞬，抽出時動作迅速，拔出絲絲像線般的糖，一轉，裹在紅薯塊上，圈圈纏繞，外觀比單紅薯精緻許多，味道也愈發好吃些，水雲和張璀分食了一碗，紛紛誇贊孫芽。

入口即化的糖絲和紅薯相得益彰，既不嘩衆取寵奪得紅薯本身的粉糯，又增加了額外的甜感。

要不是桑元教他們這道菜，恐怕他們一輩子都不知道随處可見吃膩的紅薯還有這種别具的吃法。

孫芽燙到舌頭尖，倒吸一口涼氣也要将這句話說完:“掌櫃真是聰明啊，嘶，怪燙的！這種奇特的做法我第一次見，沒想到味道更甚，好吃！”

水雲倒涼水給她，孫芽咕嘟喝了幾口，壓下口中的燙意。

張璀搜刮着腦海裡誇人的話:“元哥兒蕙質蘭心。”

他跟着前夫君學了不少油嘴滑舌，但那都是出去應付同窗的客套話，說來并非真心，為表真誠，張璀把嘴巴裡塞的鼓囊囊。

“行了行了。”

桑元頂着句句誇耀，身後要是有小尾巴，得意的定要翹到天上去。

他從不端掌櫃威嚴，這幾個人從一開始的拘謹，到現在與他好友以待，與他好性子脫不了幹系。

桑元本身就極具親和力。

想來也好，多幾個言聽計從的小二，不如多幾個說舒心話的朋友。

“我教你們其餘兩道菜，好好學。”

桑元親自掌勺，幾人聚精會神，生怕漏了什麼。

豆腐是在城中巷裡買的嫩豆花，一搖一散都會碎裂，切成拇指款的厚片，雞蛋磕個豁，攪散，油微熱，雞蛋液往上一澆，随着鍋裡溫度升起，很快就生了一張蛋餅，牢牢扣着豆腐，這道菜味道清淡，隻需放上鹽，要想更鮮，就要制作蝦醬提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