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和他争論這個毫無意義。
留下就留下吧。
袁柯走後,遲蘊一個人站在原地,她擡頭看到頭頂亮着光,光的邊緣泛着星芒落在她身側。
遲蘊被這光閃得閉了閉眼睛,她用手來擋光,餘光裡突然看到有團東西朝她沖過來,她吓一跳,無意識的踉跄一下,整個人往後倒,原本就受傷的腳踝又扭到,她倒吸一口涼氣,扶着旁邊蹲下。
旁邊一隻狗飛快蹿了過去。
遲蘊松口氣的同時,眉心也跟着皺了起來,她手下意識去握腳踝,剛碰到手指又縮回來,這時候腦子裡浮現的隻有“雪上加霜”四個字。
遲蘊手指捏緊,牙關緊閉。
天氣太冷了,又是暴雨之後,路上幾乎是沒有行人的,少有的幾個也是裹着棉襖走得匆匆,路燈也并不亮,隔那麼一段距離才有一盞,正好有一盞在她頭頂。
沉悶卻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遲蘊聞聲擡頭,看到蔣逢跨步向她走來。
他腳步一如既往的沉穩,步子卻跨得比任何時候都大,他這個狀态和平常的他截然不同,他顯然有點緊張。
直到走到她面前才停下來。
風明明是冷的,但遲蘊擡頭望向他眼睛時心髒卻被風吹熱了。
她想起小時候跑步總被甩在最後,氣喘籲籲到無法再前進時,就希望好歹有人給她墊底。
她在這一瞬間感受到了那種有人給她墊底的微妙感——
從蔣先生的神情裡。
蔣逢目光掃向她的腳踝。
下午給她上藥的時候情況就不容樂觀,看她現在的反應就知道情況更嚴重了,蔣逢呼吸頓了下,他眼裡溫柔中夾着些許緊張,朝遲蘊伸出手。
“跟我去醫院。”他低聲對她說。
遲蘊以為他是要拉她起來,于是試探的伸出一隻手,但手臂才擡起到半空,蔣逢俯身,忽略掉她伸出的手。
他手臂挽過她腿彎,輕松把她抱了起來。
遲蘊驚訝聲從喉嚨到眼底,眨了兩下眼睛到底沒出聲,手臂下意識圈到他脖子上,擡頭看到天空的一瞬間,她似乎看到了漫天點點飄揚的雪花。
下雪了嗎。
蔣逢臂彎有力,手臂肌肉緊繃起,隔着衣服面料也清晰傳遞過來他身上的溫度,讓遲蘊不由想到這雙手打開她腿時的力氣,耳後染到绯紅,垂下眼不好意思再看。
蔣逢打開車門,把她放在座椅上,動作放輕。
“小心點。”蔣逢拉過安全帶給她系上,低聲囑咐:“不要亂動。”
車裡開着空調,溫度比外面高,遲蘊手指禁不住往回縮,眼前掃過蔣逢的側臉,連他濃密的睫毛都看得無比清楚,像他身上的火焰從她身側擦過。
蔣逢也上車,關上車門。
他開火,方向應該是去最近的醫院。
遲蘊坐在旁邊,一句話都沒說,隻是從眼角餘光裡,掃到蔣逢現在的臉色,他抿着唇,似乎有些嚴肅。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車裡溫度适宜,遲蘊覺得腳上的疼痛也跟随着減輕了不少,她開始想,蔣逢過來好像不是無意路過,像是真的為了她來的。
他是什麼時候來的,又都看到了些什麼?
隔着一條馬路的距離,她和袁柯說話他應該不至于還能夠聽到吧。
胡思亂想什麼……遲蘊搖搖頭,她才不應該繼續想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
她腳受了傷,他出于一個上司的關心,帶她去醫院看一看也是很在理的。
畢竟蔣先生是個很有人道主義的上司。
遲蘊一路就懷抱着這種對于人道主義的信任,車很快到了醫院。
蔣逢先下車,他繞到遲蘊這邊,自然的伸出手來,看意思是還要抱她下車。
難道他還打算抱着她進去?
遲蘊小聲拒絕:“我可以自己走。”
蔣逢目光停在她腳上。
“不疼嗎?”
一句話就輕松把遲蘊的委屈勾了起來。
疼,當然疼。
塗過藥油之後本來好了很多,哪怕走路還是一瘸一拐但好歹能走,但剛才又扭到那一下對她來說簡直是傷口上撒鹽,疼得她天靈蓋都要翻上去了。
但再疼也不能讓他一直抱啊,她單腿跳都要自己跳過去的。
遲蘊硬着頭皮說實話:“疼也不能麻煩您。”
她臉頰雪白的皮膚裡透出有血色的紅,眼睛直直的盯着他,堅定又羞愧,垂眼不敢再看時,感受到一隻手在她頭頂輕輕撫了兩下,掌側覆蓋在她後頸。
“遲蘊,我記得你不是這麼膽小的人,”
遲蘊皮膚更加肉眼可見的變紅,她低下來的脖頸慢慢變得僵硬,不敢去擅自揣摩蔣先生這句話是指什麼,如果是指那天晚上的話,确實是她主動的。
當然那絕不是遲蘊的本性,當一個人在陌生環境的時候,是最容易釋放出和平常的自己不同的那一面,因為打心底裡知道并不會有認識的人看到,就一點也不會畏懼。
也就容易做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出來。
遲蘊低着頭,聲音幾乎是含糊在喉嚨裡:“現在膽小了。”
像一隻小鹌鹑。
蔣逢的聲音就在她頭頂,聽見他似乎笑了一下。
“沒關系,不麻煩我。”他的聲音在冷風裡都顯得十分柔軟,似乎隻在遲蘊面前才獨有的語氣,每一個字都像讓人踩在棉花上。
蔣逢以前從不相信人和人之間會有所謂天然的吸引人,那都是精/蟲上腦的人說出來冠冕堂皇的話,但現在遲蘊在他面前低頭紅着臉,頭頂毛絨絨的……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她真是可愛得要命。
之前吵架帶來的煩躁和火氣也在這一刻變成雲煙消失殆盡。
蔣逢繼續伸手,俯身解開她的安全帶,低頭來抱她時,他頭往她這邊側了下,停了兩秒,臉頰近到已經擦過她耳側。
他呼吸聲漸沉,抱她起來時,手掌安撫的拍了下她後背,聲音很低:“不用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