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夏沒急着上樓,在小區裡的兒童遊樂區秋千上坐着。
她下載了幾個找房子的軟件,正刷着,微信忽然彈出耿悅發來的消息。
耿悅:抱歉~
耿悅:是我大意了,因為公司太久沒進新人了,通知書的模版也沒及時更新好,才把其中一條福利給漏了......夏夏,入職後可以申請外宿補貼的,你明天去行政部填張表就可以。
耿悅:聽說你要換房子住了,我給你介紹個吧,是我姑媽的房子,可以短租,租一天給一天房租就行,沒押金的,缺點就是房子比較老沒電梯,上班要四十分鐘的地鐵。
在苗夏收到這些消息的不久前,耿悅接到江斯淮助理的電話,問她入職通知書怎麼還是去年的版本,有些新加上去的福利都沒有,讓她在老闆發現前趕緊更新好,末了還讓她及時和新入職的員工說聲。
苗夏看着消息,緊繃着的精神終于是松懈了些。
她抿抿唇,回:謝謝你,但我可能有點急,明天能搬進去住嗎?
耿悅:當然可以,那房子空了有半個月了,我姑媽可着急找租客了。你現在要是有空,我可以帶你過去。
苗夏上樓,很迅速收拾好自己的行李。
離開前她把鑰匙放在桌子上,發短信和路政峰說了一聲。
走出小區門口,她看着公園的大門猶豫了下,接着把行李箱放在門衛處,跑去便利店買了一瓶水和兩根火腿。
上次那隻流浪貓的地盤就是公園,苗夏在湖邊的長椅下找到了它,睜着寶石般的綠眼睛警惕地盯着她看,隻要稍微靠近一點,它就會做出逃跑的姿态。
她能停留的時間不長,水倒好,火腿弄成小截放在塑料袋上,和它說了幾句話後便離開了。
她風風火火的樣子,全落入不遠處的江斯淮眼裡。
-
托着行李箱換乘了兩趟地鐵,苗夏終于來到了耿悅姑媽的出租屋樓下。
耿悅還沒到,說是那條路出事故了,很堵車。
苗夏找了個地方坐着,開始觀察周圍的環境。
斑駁老舊的外牆,蔥郁高大的榕樹,晾出陽台外的衣服,爬出牆的綠植和随意停靠在樓邊上的車輛,無不透着歲月的痕迹和人間煙火氣。
和高樓林立的商業中心反着來,這裡永遠慢節奏。
二十分鐘後,耿悅到了。
“我姑媽懶得過來了,讓我直接帶你上樓,确定了就可以住。”
苗夏感激地看着她,“耿悅,謝謝你,也謝謝你姑媽。”
耿悅歪頭俏皮一笑:“小事一樁,等你過了試用期請我吃碗鹵煮就行。走,咱趕緊上去吧,我看你鼻子都凍紅了。
何止是鼻子,苗夏感覺自己的雙腳已經沒什麼知覺了,這天實在是太冷了。
她開始想念冬天也會出現穿短袖情況的桐城了。
房子是一室一廳,一個人住的話是完全夠的。
“這裡的家具不多,你住不久的話先湊合着,到時候搬宿舍,那兒什麼都有。”耿悅無時無刻都想炫耀自家老闆,“最一的員工福利特别好,可能全市都找不出幾個還包住的公司了。”
苗夏笑笑,“是的,我很幸運被你們選中。”
她稍微開了點陽台門通風,忽地想起一事,回頭問:“對了,你是怎麼會知道我在找房子的?”
耿悅低頭在寫單子,邊說:“老闆助理告訴我的,他說下午撞見你在外面找房子,你告訴他的。”
苗夏下午還不知道自己住處會有變動,她也不認識江斯淮的助理。
所以——這都是江斯淮安排的?
耿悅走後,苗夏給江斯淮打了電話。
嘟聲響了幾秒後接通。
開口講話前,她很清晰地聽到聽筒裡稍微有些急促的男性|喘氣聲。
她愣了愣,下意識想挂掉電話。
但江斯淮說話了。
“打來不說話,下回我不會接了。”懶洋洋的聲線,帶着點想竭力克制住的低喘。
苗夏面皮薄,聽着那幾聲喘臉就紅了。
她真的服了,這種時候江斯淮為什麼要接電話,還有心思威脅她。
“下次再說,不打擾了。”說完沒有猶豫就把電話給挂了。
公園裡。
“江比,先休息下。”江斯淮喊停在奔跑的江比,邊平複跑步後微微紊亂的呼吸,邊垂眸盯着手機看。
這女人是不是有些莫名其妙了?
停下後的江比慢吞吞在湖邊溜達,嗅着哪個位置被同類标記過。
忽地,它瞅着一處,眼睛一亮,吐着個大舌頭吭哧吭哧跑過去。
貓!
隻是剛靠近,就被撓了下。
為什麼這樣!它很友好的好嘛!
江比體型龐大,别說小貓了,連泰迪這種小體型的狗見着都會怵。
江斯淮目睹了這幕,走過去拉住江比,低聲無奈道:“你吓着它了。”
小貓換了個地方,但離原來的位置不遠,眼睛死死盯着椅子下的那一小塊火腿,生怕江比給吃了。
順着小貓的視線,江斯淮發現了椅子下的火腿和用紙杯撞裝着的水。
想到是誰放的,他揚了揚唇。
起身給江比系上牽引繩,在它疑惑的目光中,道:“買貓糧去。”
-
隔天。
苗夏在飄着小雪的清晨出了門。
小區外的街頭巷尾已經熱鬧了起來,早餐鋪冒着熱氣,油條豆漿的味道在雪天中彌漫,引得過路人紛紛駐足。
苗夏要了兩個燒麥一個茶葉蛋,包裡的保溫壺裡裝了水,用不着買喝的。
等發了工資,保溫壺也得換,用了快三年,不太能保溫了。
順利擠上地鐵,苗夏靠在車門邊的位置,一眼看過去,周圍都是戴着耳機低頭看手機的上班族。
她是第一次體驗北京早高峰的地鐵,想想還是有些搞笑。
剛才在外面排隊上車,她的腳竟全程都沒怎麼發力,直接被後面的人給穩穩推進車廂。
-
挺巧的,剛到最一樓下,苗夏就見着一身黑色運動服的江斯淮從電梯裡走出來。
一樓的其他員工似乎都已習慣這個時間點會遇上老闆,都在喊“江總,早”。
意識到江斯淮要往門口走,苗夏低垂着眼睛往旁邊挪了一步,等他走過來時,學着最一的員工恭恭敬敬道:“江總,早上好。”
話落,視線裡的那雙白色運動鞋忽地停頓了下。
莫名的,她的心跳也跟着停了下。
“新員工?哪個部門?”男人懶洋洋的腔調在頭頂響起。
苗夏:“......是的江總,我是美術部門新來的場景設計師助手。”
這時,一個拎着運動包的西服男從電梯出來,小跑到江斯淮邊上,氣也不喘地直說:“江總,車準備好了,老太太航班落地時間是下午三點二十五分,現在出發去惠和科技,回程剛好能趕上接機。”
“不急,先吃早餐。”
“好的。”
江斯淮擡腳正要走,偏頭瞥了直愣愣站着不動的苗夏一眼,彎唇道:“新員工,好好幹。”
趙助理聞言,略有深意地看了看苗夏。
老闆昨天在電話裡說得新人就是她啊,長得倒是十分白淨漂亮。
江斯淮餘光掃到趙助理的眼神,淡道:“走了。”
等他們走下門口的階梯,苗夏才輕輕呼出口氣。
大概是因為環境使然,她感覺在上班的地方見着的江斯淮會特别有壓迫感,完全無法用平常心對待,看到那張臉就會有個聲音在耳邊提醒她——這是你以後得衣食父母,小心供着吧。
美術部和研發部都在三樓,會議室旁邊是江斯淮的辦公室。
耿悅帶着苗夏去美術部,“坐那兒睡覺的那位就是羅音,你以後就跟着她。”
苗夏往耿悅手指着的方向看。
一頭幹淨清爽的短頭發,濃眉,丹鳳眼,高鼻梁,窄薄的直角肩,穿着件黑色綢緞襯衫,頂扣解開,露出精緻的鎖骨。
羅音察覺到有人在看她。
眸微微擡了起來,視線落在從未見過苗夏這裡。
然後,挪到耿悅臉上。
苗夏不知道該用漂亮還是帥氣來形容羅音,冰冷的氣場,一雙特别有侵略性的眼睛。
耿悅被看得心猛地一跳,她趕緊低頭和苗夏說:“她脾氣比較怪,陰晴不定的,明明才二十幾歲,我都懷疑她已經進入更年期了,上一個助理就是受不了她那臭脾氣辭職的,你注意些。我先溜了~”
苗夏點點頭,挎着包往辦公室裡走,穿過過道,停在羅音面前。
“你好,我叫苗夏,是新來的場設助理。”
羅音翹着腿,眼睛盯着電腦,像是沒聽見苗夏說話。
苗夏抿唇,指了下羅音隔壁空着的工位,“這應該是我的工位吧。”
她等了小半會,羅音還是沒搭理她,便擡腳走到旁邊。
“前面。”
剛拉開椅子,就聽羅音忽然開口講話。
和想象中一樣,她的聲音偏低沉。
“噢,謝謝。”苗夏把椅子推回去。
部門的其他人都還沒有到,美術部辦公室不算很大,靜悄悄的,苗夏擺放東西都不敢弄出太大動靜。
“剛才耿悅在和你嘀咕什麼?”
苗夏一愣,轉頭道:“她和我說一會上班了先去趟行政部。”
羅音冷笑了聲。
“她又在講我壞話吧。”
“不是......”苗夏喉頭發緊,頭回覺得自己百口莫辯。
她看羅音喝着咖啡,完全不在意的樣子,立即轉回頭,繼續忙自己的事。
入職最一的第一天并不像從前在桐城上班那樣,那時空坐在電腦前,大家都很忙,沒人搭理她,她就傻呆呆看了一天的規章制度,而羅音在到點上班後就給她找了事情幹。
很忙,開電腦登錄了微信就再也沒看過,一天都沉浸在畫圖軟件裡。
要不是在下班前她終于去了趟廁所,沒準還會錯過江斯淮兩個小時前發來的那條要下準時下班的短信。
六點一到,辦公室裡壓根就沒人動身下班。
苗夏也沒敢走,開着電腦,時不時看一眼時間。
過了十分鐘後,望着黑了的天,她有些坐不住了。
“苗夏。”羅音忽然喊她。
“羅音姐,我今晚有很重要的事,可以現在就走嗎?”
卑微的社畜這一刻在苗夏身上體現得淋漓盡緻。
羅音眉毛一挑,“誰攔着你下班了。”
苗夏抿唇笑了笑,起身收拾好東西離開。
下班高峰期,打車必定堵車,她隻好選擇坐地鐵。
走出路口正準備左拐到地鐵口,停在路邊的黑色轎車忽地摁了聲喇叭。
苗夏下意識側頭看了眼。
副駕駛的車窗正緩緩降下。
很快,她看見了江斯淮的臉。
“上車。”
苗夏遲疑道:“不會堵車嗎?”
看她一副明顯不太願意的的樣子,江斯淮低笑了聲:“會,可兩個人一起被堵沒這麼無聊不是麼。”
苗夏沉默兩秒,很仗義地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了上去。
上車後,她感覺到包裡的手機在震動。
拿出來一看是胡書雨打來的電話。
她餘光掃了眼旁邊的江斯淮,沒打算接電話。
挂了後立即在微信裡給胡書雨發去消息說她正坐在江斯淮的車裡。
胡書雨:你們不是假夫妻嗎?他還來接你下班啊。
她回:順便而已啦,而且今天要去見他的家人,一起出現也比較好。
胡書雨:那天你和我說的,問清楚了嗎?
放在鍵盤上的手挺停頓了,她回:好像沒有問的必要,結婚前我們就說好了不幹涉彼此私生活的。
胡書雨:聽你之前的描述,除了私生活的問題,他人似乎還挺好的,英俊多金,體貼溫柔,屬于渣蘇類型的吧,這類型的男的桃花特别旺的,你得小心了。
苗夏想起陳君雅,接着是那晚得知她和江斯淮結婚後臉色慘白的路沅。
确實是一堆桃花。
她問:我得小心什麼?
胡書雨:我怕你一個不小心就被他勾去了,愛上這種男人會很慘很慘。
苗夏注意力都在手機上,沒察覺到江斯淮往她這裡看了眼。
她今天把頭發紮成了蓬松的高丸子頭,幾縷碎發垂落在耳後鬓邊,平添了幾分慵懶的韻緻。
她真的長了張讓人一眼就覺得很乖巧幹淨的面孔。
“你十二歲以前在北京生活?”
苗夏剛把那句“我隻會喜歡上對我一心一意的人”發送給胡書雨,就聽旁邊沉默了十來分鐘的男人說話了。
她點頭 ,完全不意外自己會被江斯淮調查,“出生就在北京,但我媽她不是本地人。”
江斯淮那天看過苗夏的簡曆後,因為覺得不可思議,确實是有讓人去查。在大概了解了一些事後,他覺得談蔚心有句話說得沒錯。
路家真不配和江家聯姻。
這路家,不包括苗夏。
也知道苗夏母親離世不久,江斯淮不想因為自己無聊的一句問話引起苗夏傷心。
轉移了話題,問起她今天上班的狀況。
“挺好的,能适應。”苗夏不會天真到覺得自己可以和江斯淮說很忙很累還很焦慮這些掏心窩子的話。
他可是她的大老闆。
“你是跟着羅音?”
“是的。”
江斯淮眉梢微挑,打開轉向燈,超了前面慢吞吞行駛的車。
等了幾分鐘,不見江斯淮再說話,苗夏又拿出手機。
光是胡書雨的微信消息就有十幾條。
胡書雨之所以會瘋狂發消息轟炸,是因為苗夏說在北京看見駱一澎了。
“你搬出去了?”
聽見江斯淮再次抛出問題,苗夏又被迫停下打字,擡頭回答他。
“搬了。”
江斯淮嗯了聲。
然後又不說話了。
苗夏看着他。
紅燈前車停下。
江斯淮手搭着窗,慢悠悠地回視苗夏,“你有事?”
苗夏搖頭,彎彎唇道:“你沒事我就沒事。”
江斯淮喉間溢出聲笑,“我能有什麼事。你不願意和我主動說話,而我對你也沒話題,但開車無聊,我隻能沒話找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