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淵年等着他哭了幾分鐘,緩緩開口,審訊室裡的溫度很低,他抿了口熱茶,昨晚在陸衷末的家蹲點到了很晚,現在感覺太陽穴充血到難耐,語氣多了三分不耐。
“信了嗎?”
“會不會是你們僞造的?”
“你為什麼相信一個教唆你去殺人的人,都不能相信把這些證據擺在你面前的警察。”
左生屏讪笑:“相信?你們嗎?”
“我女兒不就是被你們這樣的人搶奪了機會嗎?隻要有錢有勢,我們這樣普通人算什麼?”
他低着頭自顧自的安慰着自己:“我也想相信,可是給過我機會嗎?我明明聽見了有了肝/源,可是呢?機會就這麼被搶了。警官,你有孩子嗎?你見過自己的女兒馬上就要死了,你卻無能為力,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無奈嗎?啊?”
“可你刺殺謝樹時明明是收手的,不然胸口那一刀不會滑向手肘,本該是緻命傷,腹部的傷口也離肚臍很近,因為那裡大部分都是脂肪,就算刀口拔出,隻要插得不深,并不會傷及重要器官。你明顯就是在做給人看?不是嗎?你手上的傷口不就是為了握住刀口匆忙中傷到的嗎?”
柯淵年雙手握拳打在桌面,傾身逼近他,盯着他的眼睛:
“左生屏,你是有良知的。”
左生屏一頓,并沒有回答柯淵年,低頭繼續翻動手中的資料。
确實都是左曦的身份信息,肝髒指數,血型,心跳……
真的還活着嗎?
可是陸衷末不是……
“說話啊?我們沒工夫天天陪你耗在這。”柯淵年不耐煩的拍桌。
顧笙然和謝維銘看了一眼,柯淵年走出來站到他們身邊,此刻他很煩躁,想抽煙。
顧笙然緩緩開口:“讓我問問。”
她撥出去一個電話。
“喂,老師,她醒了嗎?”
……
“現在可以開口講話嗎?”
……
“好!”
顧笙然把手機拿給柯淵年,“試試!”
聽筒貼到左生屏耳邊。
“喂。”一陣微小的聲音傳來。
“曦曦!”
“喂!爸爸!”
……
【左生屏,D市本地人,曾經是個程序員,和前妻離婚後獨自一人撫養左曦,左曦急需進行肝移植手術,情急之下無奈借了高利貸,但也沒有等到移植消息,債台高築,利息滾上了天,無力償還……】
顧笙然快速浏覽手裡的信息背調,柯淵年走進來說:“交代了!”
謝維銘從椅子上站起來:“怎麼說?”
柯淵年:“陸衷末對他進行過調查,用他女兒威脅他,并承諾給他資助以及會給他女兒移植機會,包括把他女兒的移植機會這件事轉嫁到你頭上,因為你的公司主營醫療器械這一塊,會有牽連交涉,他理所當然的認為就是你插手,捏造了一些虛假證據,他上鈎了,答應幫陸衷末做事。可是這一切都是陸衷末編造的。”
“那魏皎呢?”
柯淵年搖搖頭:“他說自己也不知道,不過……”
時間回到剛剛的審訊室。
左生屏:“那個女人我隻見過一次,那天晚上,最後我準備離開的時候,他接了個電話,應該就是你們要找的那個女人打的電話,他沒有避諱任何人,包括我。對電話那邊的人沒講多久,就讓開去醫院附近的一個打印店,說要打印照片,可是我們當時就在那裡,陸衷末好像對那個女人的行蹤很是了解。我離開時,那個女人還在打印店門口等着,那天晚上的雨很大,街上可以說沒人,就她站在門口,特别顯眼。但是我看陸衷末當時極其不耐煩,卻在接完電話後等了很久,反正我走的時候,他都還沒有過去。好像……好像在陪那個女人演戲……”
謝維銘從審訊室的監控影像擡頭,聽完陳述,下雨?眼神清明,“那一天?”
柯淵年:“這個月1号,8月1号。”
謝維銘眯眼:“那天……那天謝樹來找過我,也見到過陸衷末,他以為……”說着看了顧笙然一樣。
柯淵年明銳打斷,“意思是謝樹知道了?從那天知道的。”
顧笙然察覺丈夫的眼光沒太管,先回答:“是的,還喝醉了來找我,問我知不知道。”
謝維銘終于了然,閉眼,後緩緩開口:“魏皎肯定出事了,下逮捕令吧!現在有左生屏的證詞,先按這部分的罪名發通告!快!”
為什麼?
看着兩人還在疑惑的目光,他開口解釋:“謝樹那天拿着一堆照片來找我,是從魏皎的包裡拿的,有兩疊,一份是魏皎自己的,還有一份是謝樹的,有人故意放的,加上那天陸衷末早早的約我談事,可能他就是在等,在等謝樹,或在等魏皎。謝樹一來,魏皎就已經暴露了;謝樹沒來,魏皎可能也會聯系我,或者魏皎自己有所動作,反正無論怎麼樣,他都能通過那些照片看出點什麼。他可能早就計劃好了,我甚至覺得包括教唆左生屏這件事,隻是在做确認,我們可能都錯……”
顧笙然疑惑:“可是,魏皎第二天還來辦理了出院手續啊?為什麼不當天晚上就……”
柯淵年接話:“因為他在演,他肯定猜到了我們對他行動了……可能在做撤離和應對方式。包括對謝樹的刺殺可能就是障眼法,拖延時間,讓我們把重心放在左生屏和謝樹上,也是一個下馬威。”
謝維銘捏緊拳頭用力閉眼,話語中有了憤怒:“以及背後的人方便銷毀證據和掩埋躲藏。”
柯淵年反應過來,一拳捶在辦公桌上,“草”,而後快速出了辦公室。
……
陸衷末果然早已人去樓空,家裡也沒人,公司是陸離識在代理執行。
魏皎也消失了。
又是束手無策的死局。
深夜,謝維銘和顧笙然從警局出來,兩人滿是疲倦,一種無力的氛圍包裹着他們。
柯淵年緊跟着跑出來喊住他們:“隊長,這段時間你少來警局,我擔心我們開始走正常程序的審查,他們會反撲!畢竟,有小樹受傷的前車之鑒……總之,你們注意安全,一有消息馬上給我們電話。”
兩人向他點點頭,彼此都心知肚明,慢慢走向停車場。
“冷不冷?”
“還好!”
謝維銘還是脫下外套披在了顧笙然的身上,顧笙然攏了攏雙肩的外套,拉住謝維銘的手,“沒事的,盡力吧,想多了也沒用。”
“嗯。”
“不過,我想起來一個疑問哈?為什麼謝樹會拿着自己的照片就去找你,他為什麼不直接找魏皎質問,或者找我詢問?”
謝維銘噎語片刻,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頗為無奈搖了搖頭,冷臉開口:“他……他以為我出軌了,那個人是魏皎,怒氣沖沖的來公司要我離婚……”
“啊?”
“哈哈哈哈哈哈……”
……
伴随着顧笙然的笑聲,謝維銘表面依舊強勢鎮靜,心理卻複雜難明,隻能無奈跟着笑了起來。
“所以你們兩打架了沒?”
“難怪那天他醉着還要來醫院。”
謝維銘看她笑着蹲了下去,握了握她的手:“你在這裡等我,我去開車。”
顧笙然不回他,隻是笑着仰頭看他,忍俊不禁的點頭。
謝維銘步履從容的轉身離開,走到車旁,駐足看着頭頂昏黃亮眼的暖色路燈,使複羽葉栾樹很密的枝葉間覆着一層濃濃郁郁的陰影,冠鼎的紅果也布滿黃色光暈。
他站立,允許自己休息片刻。
所有人竭盡全力,卻又于事無補的,就在這麼多年的來回尋找中徒勞無功地往返跑,鬼打牆一樣。
每次每次臨到的希望都被打碎,爛到稀巴爛。
什麼時候是天光大亮?
深夜的風吹過,南城大多數季節裡的晚風都是涼爽的,但深夜裡彌散寒涼,汽車駛出栾樹下的陰影,消失在警局。
進入深夏,高溫收尾,秋天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