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來人呀。”她的聲音有些嘶啞,好像被什麼東西卡住了嗓子。
但還是有人聽到了,房門被一把推開,瘦弱的女人端茶走了進來。
“夫人喝水。”妾室笑臉盈盈,将溫熱的茶杯抵上她的唇邊。
“那麼多年,還是你最貼心。”大夫人幹澀的喉嚨得到滋潤,滿足地歎了一口氣。
“還是夫人調教得好。”她低眉順眼,嘴上卻是一抹陰毒的笑。
大夫人突然緊緊握住自己的脖子,卻發不出一絲聲音,她眼睛睜得極大,死死瞪向女人。
“拂江你——”嗓子裡擠出來的聲音戛然而止,她伏倒在塌邊,依舊不甘地睜着眼。
“夫人好走。”拂江将茶水潑到了床底,從容起身,理了理鬓角的碎發,而後轉身推門而出。
“大夫人被氣死了!”
女人的聲音沙啞尖利,帶着哭腔,沖破夜晚的寂靜,不過片刻,府内燈火通明。
“開門!”官府的人沖進來時,柳月容還睡得正香,待她清醒,便隻見被人押走的季蟬衣。
“師父!師父!”小藥童哭喊着在後面追,頗有之前小桃的影子。
隻見小桃過來人一般,将這十三四歲的少年扶起,語重心長地拍了拍他的肩:“這事姐熟,你放心吧,她沒事的。”
“你在說什麼呀?”小藥童不解,隻覺小桃嬉皮笑臉甚是可惡,“你這種狼心狗肺的東西,虧我家師父之前還請你們吃魚。”
小藥童拔腿又追了上去,求官府放人,明察秋毫。
“他是不是還不知道我們找到了藥渣?”
“你沒和他說嗎?”
“我以為你說了。”
二人相視無言,隻忙趕去把小小童抓回來,免得沖撞衙役,再犯個幹擾公務。
公堂之上,年過半百的老頭正襟危坐,面上不怒而威:“堂下何人狀告冤屈?”
季蟬衣和拂江跪在一處,便見那女人一臉期悲戚,全然沒了昨天那副淡定的模樣。
“草民拂江,狀告季家醫館季蟬衣,就是她醫死了我家老爺,還氣死了我家大夫人。”
她掩面垂淚,說得情真意切,如果不是昨天見過她無所謂的模樣,季蟬衣大概也要被她騙過去。
“大人,草民季蟬衣,有一些東西想給大人看看。”堂下衙役,将昨日的藥渣端了上前。
拂江顯然也沒有料到,但在府官确認确實是她們自己藥方抓錯後,她便做明事理的模樣服軟。
“是妾身不仔細,讓下人貪便宜,抓錯了藥,但季蟬衣昨日氣死大夫人一事,衆人可見呀,還請大人替我們夫人申冤。”
“你!”
大夫人之死,季蟬衣始料未及,當時那女人剛暈倒,便被衆人圍得徹底,就連她也不能确定是不是被她氣死的。
“嗯,這季蟬衣氣死你們夫人一事,我确實略有耳聞。”
清水鎮人丁不多,再小的事也能很快傳到府官耳中,而此事季蟬衣的無力辯解,便成了呈堂證供。
“季蟬衣你可承認,昨日是你在季家醫館門前,氣死了大夫人?”府官拍案,聲如洪鐘。
“民女未曾氣死大夫人,昨日大夫人隻是暈了過去,不知為何,今日卻成了民女氣死的。”
季蟬衣自然不認,要真是當場氣死的,恐怕這女人當場就要錢了。
“何況,拂江之前給她家老爺抓錯藥,這大夫人保不齊是吃了她喂的什麼死的。”
她目光如箭,看向拂江,果然抓住她眼底的一絲心虛。
“嗚嗚,大人,我與夫人情同姐妹,府中之人皆可作證,謝醫師怎可胡亂污人清白?”她淚眼婆娑,好像下一秒就要哭暈過去。
府官傳來幾人,細細問過,都說拂江與那大夫人情深義重,之前大夫人得了肺痨,也在拂江不畏生死,貼身照顧。
“呵,你們看過屍體嗎?就說是我氣死的。”
季蟬衣最煩這種裝腔作勢之人,昨日都不見這般,現在人死倒一副姐妹情深。
“夫人已經被你氣死了,比現在居然還要毀她屍體,你可真是惡毒!”
拂江喊得大聲,攔在外面的百姓一聽,頓時群憤激昂。
“我就知道這季蟬衣惡毒,之前拒診那麼多人,現在居然要求剖屍以證清白。”
“是呀,大夫人肺痨這拂江都貼身照顧,怎麼可能故意殺人。”
……
民意激憤,府官一時也拿不定主意,一邊是咬死不認的季蟬衣,一邊又是姐妹情深不願驗屍的拂江。
正在他左右為難之際,一道女聲如天神下凡:“大人我有法子!”
柳月容擠開人群,來到了最前邊,不顧府衙的阻攔,高聲自薦。
“就你,也會斷案?”府官老爺眯起眼,打量眼前這個容貌不俗的女子。
“正是在下。”她并不在意他人的打量,隻将脊背立得更直一些。
“季醫師醫術不凡,可叫她辨認其死因。”
大夫人屍體被擡了上來,季蟬衣與仵作同時上前辨認。
“确是像氣死的。”季蟬衣細細端詳,很快便給出了結論。
“像?”府官敏銳地抓住這個字,“什麼意思?”
“屍體面部腫脹青紫,正常人看來确實是被氣死的。”
說着她便笑了:“但拂江娘子真是粗心,怎麼也不将大夫人唇邊的水漬擦一擦。”
水漬?拂江面露一絲驚慌,但很快便鎮定下來。
“那是夫人被你氣得口吐白沫!”
“哦,是嗎?”柳月容沾取一點水漬,聞了聞,“上好的西湖龍井,夫人口沫竟是千金難買的好茶?”
府官判案多年,自然明白了其中的龌龊,手中拍闆,大聲呵道:“大膽拂江!竟敢在公堂之上妄圖欺瞞本官,冤枉他人。”
拂江本就心虛,被這一喝,直接癱軟在地。
“大人冤枉呀,我們夫人愛喝明前龍井,必是氣死前喝的。”
“還在狡辯。”柳月容隻覺這人惡毒至極,若不是她嗅覺靈敏,恐怕真要被她糊弄過去。
“說漏了,這茶水裡可不止明前龍井,你應該還加了些别的東西吧?”
柳月容上前,擡起她的下巴:“季醫師你就告訴拂江娘子吧,為什麼她的藥,味道那麼大。”
“明前龍井味道清新自然,拿藥苦澀。”季蟬衣也蹲了下來,幽幽歎氣,“娘子還是太摳了,還有味道更淺的藥,或許柳姑娘就嗅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