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防在坐無人了解,明姝又道:“臣曾經聽一位行商的朋友提過,若要延長果物的腐爛時間,可将其連枝剪下,浸于鹽水之中,再放置于陰涼處,可保十日乃至十五日新鮮,當年西域胡商向我朝進貢安石榴,用的便是此法。”
太後面露訝然:“當真?”
“當真,事關數萬将士的性命,臣不敢有半句虛言。”
“既如此……”
身旁男人開口,低沉而清冽的嗓音如一汪寒潭,聽不出絲毫情緒,“丞相可曾考慮過,永州與燕州相隔千裡,其中有數條山脈阻隔,僅憑水路可到不了燕州。”
“秦王所言極是,不過臣的意思并非隻走水路,遇到山脈阻隔處,再改為快馬加鞭。”
“哦?”蕭肆撩唇,話中帶着幾分譏诮,“丞相的意思是讓商人快馬加鞭?”
商人的體力遠不及軍隊,時常需要停靠歇腳,讓他們十五日内快馬加鞭運送朱果,乍一聽屬實有些滑稽。
明姝也發覺自己答得不妥,持着笏闆的手微微收緊,阿兄雖教給她水運的法子,卻并未說得這般詳細。
面對投來的數十雙目光,她心跳得厲害,隻能硬着頭皮将心中的想法說出:“考慮到商人們的體力,還需在水陸交替處安排新的商隊,對于較長距離的陸運,則每一百裡安置一隊,以此接力下去,便能省去中途歇腳的時間。”
直至蕭肆沒再繼續刁難,明姝知道自己沒說錯話,暗中松了口氣。
太後滿意點頭,連聲道了幾個好字,“便依丞相說的去辦。”
離開太極殿後,明姝繃緊的弦才松懈下來,蕭肆不開口便罷了,一開口便險些拆了她的底。
所幸萬事開頭難,這第一關總算是過去了。
不遠處,一雙漆眸注視着她的背影,直至“不速之客”跟上了馬車,蕭肆才放下車簾,眉梢爬上幾分不悅。
“世子何時這麼閑了?”
沈遙楓笑得沒臉沒皮:“順路,順路。”
而後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在位子上,着急着打聽:“方才丞相在朝中說的那番話,王爺覺得如何?”
什麼商隊什麼水路的,他一聽那些大道理就覺得腦袋疼。
蕭肆薄唇微啟,隻有簡單二字:“妙計。”
“連王爺都覺得妙,啧,看來此人确實本事不小。”
沈遙楓不知從哪摸出一把折扇,邊搖邊感歎,“真是稀罕啊,他不但腦子好使,長得居然也有鼻子有眼的,甚至都快趕上本世子了,還以為這世上隻有王爺才貌雙全呢,居然又來了一個,真真是人比人,氣死……哎!”
馬車途徑護城河旁,車輪從小石子上碾過,沈遙楓吓得連忙扶住車身,終于停下了那張絮絮叨叨的嘴。
耳根子這才算清淨了。
一旁蕭肆依舊坐得端正,任由車身搖搖晃晃也不見半分歪斜,沈遙楓腹诽他無趣得像塊木頭,也懶得再吭聲了。
回到王府,蕭肆當即讓人取來了永安地圖,盯着自江南至京城的官道,良久未發一言。
從江南到京城,正巧要路過永州。
若沒記錯的話,永州一帶剛爆發了蝗災,當地府衙怕朝廷怪罪下來,消息遲遲沒有上報。
明玦既經過永州,定聽聞過此事,朱果莫說運輸,就連采摘都成了難題,以明玦的精明程度,為何在朝上隻字不提?
蕭肆雙眼微眯,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地圖上被圈出的永州。
就連普通百姓都知道,朝廷正因燕州戰事頭痛不已,因此提前請高人指點,準備一套說辭并不是什麼難事。
況且明玦當時就站在他的身邊,他能感覺此人回答太後問題時遊刃有餘,被他追問兩句反倒開始慌張。
其中必定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