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稚。”

蕭子瑜嘴上說着不感興趣，身體卻老老實實地站在一旁，看她寥寥幾筆便勾出一個大緻的輪廓來，忍不住開口：“太小了，就不能畫得大一點嗎？”

明姝蘸了蘸墨，将輪廓改大了一圈，又聽他道：“尾巴太短了，這邊再加兩隻爪子，唔……頭上再加個眼睛，要很兇的那種。”

要求愈發荒謬，明姝全都照畫不誤。

那廂，正在生火的蕭肆瞥了二人一眼，以往打獵回來，蕭子瑜都會吵着喊着說自己肚子餓，今日倒是安靜多了。

大功告成，明姝忍不住驚歎出聲：“天呐……”

畫中的“獵物”長着三隻眼睛六隻腿，腦袋和身體一般大，尾巴還是半截紅色接了半截綠色，任誰看了都覺得不倫不類。

“怎麼了？”

“臣先前在山海經裡看到過，這可是上古四大兇獸之一的梼杌，陛下今日真是不虛此行！”

“……”蕭肆翻了個白眼，“丞相知道朕最讨厭哪種人嗎？”

“哪種？”

“把朕當三歲小孩哄的人。”說罷，蕭子瑜不再理會她，跑到蕭肆身邊催着要吃東西。

明姝低眉抿唇一笑，跟蕭子瑜相處多了，她知道此人隻是嘴巴毒了些，實際上還是小孩子心性，隻要誇一誇，很快就把不高興的事抛到九霄雲外了。

蕭子瑜站在蕭肆身旁還不及他的腰線，雙手扒着桌沿，借力踮腳露出半個腦袋，“皇叔皇叔，今日我要吃一整隻羊腿。”

“好。”蕭肆垂眸看了他一眼，看出他心情比回來時好了不少。

看着蕭肆忙前忙後，明姝也想搭把手，可猶豫再三還是作罷，她不善野炊，到時若是笨手笨腳的，反而會遭了他的嫌棄。

一盞茶的功夫，獵物已經被大卸八塊架在了火上，炊煙袅袅升起，肉被烤得滋滋作響，三人圍坐在一旁，踴躍的火光将面龐映得忽明忽亮。

肉香飄出幾裡開外，明姝的肚子不争氣地叫了兩聲，卻沒有要吃的打算，隻是眼睜睜看着他們二人大快朵頤。

蕭子瑜啃着手裡的羊腿，順勢瞥了她一眼，“丞相為何不吃，不喜歡吃鹿肉？還是嫌朕的鴿子太小了？”

“沒有沒有，臣哪裡敢嫌棄陛下……”

明姝不知如何解釋，她嬌生慣養了十幾年，平日裡吃的都是精制膳食，最不濟的時候也能喝些白粥，倒不是看不上這些獵來的野物，隻是一時半會兒下不了口。

“丞相若是餓死在這荒山裡，可沒人給你收屍。”蕭子瑜邊說邊将烤熟的鴿子遞到她面前，兩隻幹癟的眼睛讓她頭皮有些發麻，猶豫着伸手接過。

“好吃嗎？”

明姝強忍着咽下，擠出一個稍顯僵硬的笑，“好吃。”

蕭子瑜被她的表情逗樂了，道：“丞相笑得可真難看，還是别笑了。”

“……”明姝哽了下，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隻能低下頭去。

小小年紀，嘴巴卻像淬了毒似的，在這方面，蕭家人還真是褎然居首。

硬着頭皮吃完一整隻鴿子後，她借整理床鋪的由頭回了營帳，剛松下一口氣，看着營帳裡的三張緊挨着的床鋪，又犯起了愁。

料到女扮男裝入朝會困難重重，卻沒料到要與兩個男人住在一起，且這兩個家夥一個賽一個精明，今夜是一刻也不敢阖眼了。

幸好蕭子瑜睡在二人的中間，小孩子心性單純，沒那麼多心眼。

至少，沒蕭肆那麼多。

明姝不動聲色将自己的床鋪向外拉了些，讓月光勉強照在床尾，又搬了幾本書放在一旁，打算等他們二人睡着後，起來看書消磨時間。

蕭肆一踏入營帳便看到她在床邊忙活，雖未出一言，但明姝還是覺得心虛，手上動作都不自覺收斂了許多。

離開江南前，阿兄囑咐最多的便是遠離秦王，她也一直在盡力回避，結果現在竟到了同吃同睡的地步。

也不知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岔子。

篝火澆滅後，泠泠夜色中隻餘一方清淺月光。

雖是合衣而寝，但畢竟身旁躺着兩個男人，動作稍微大些便容易碰到彼此，明姝一邊假意感歎夜裡好冷，一邊用被子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背朝着蕭子瑜一動不動。

看似睡了過去，實則連眼睛都未曾合上，阒靜之中甚至聽得到自己的心跳。

注定是漫長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