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利用過一次,徐文钰學聰明了不少,沒答應也沒拒絕,周旋道:“此事确實有些棘手,待我回去想想法子,一有消息便通知大人。”
明姝點點頭:“如此,就多謝徐兄了。此事牽扯甚廣,若打草驚蛇,可能會引來殺身之禍,徐兄務必謹慎行事,萬不可洩露分毫。”
……
之後的幾日,徐文钰再沒找過明姝,心裡卻反反複複琢磨着她說過的話,連和朋友喝酒作樂也心不在焉的。
鴛鴦閣的二樓毗鄰鬧市,樓下小販叫賣聲不絕于耳,塗着濃妝脂粉的女子流轉于客人之間,卻絲毫沒能引起徐文钰的注意。
曹休忍不住出聲問:“文钰,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心事?不會還在發愁怎麼追那孫家的小娘子吧?這麼锲而不舍,倒不像你的作風了,改日我給你介紹一位,保證比那孫家的小娘子更漂亮,更會來事。”
徐文钰收回思緒,端起酒杯灌了一大口,有些不耐煩道:“沒興趣。”
曹休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隻能把話題引向别處,“聽說今日聖上出巡,這街上比平日裡熱鬧多了。”
“可不是。”朱弘和順着他的目光看向街道,“再加上米價恢複正常,商販也多了起來,那個江南來的丞相果真有幾分本事。當初我爹聽說米價要降,連夜讓人把家裡囤積的米糧都運到集市了呢。”
“況且我還聽說,那位丞相今年剛滿十九,怪不得大家都說,他是窺探了天機才成了現在這副病樣子模樣。”
窺探天機?
聞言,徐文钰不禁從喉中發出一聲冷嗤:“有的人表面看着文質彬彬,背地裡不知都用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
曹休和朱弘和對視一眼,沒明白他這是在陰陽誰。
忽而,樓下有人喊了聲“陛下來了”,百姓們紛紛畢恭畢敬地退至街道兩側,為聖駕讓出一條寬敞大道。
聖駕經過時,一位書生打扮的人突然從人群中沖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草民張士聰,狀告國子監博士許鴻信科考舞弊,還望陛下為草民做主!”
此言一出,四下唏噓聲此起彼伏。
“敢當街攔聖駕,此人怕不是活膩了?”
“就是,國子監博士乃正八品官,哪是我們這些普通百姓能招惹的,依我看呀,他這回死定了!”
刻繪着龍鳳金漆的轎攆被逼停下,禁軍怒喝一聲“放肆”,上前欲将人拖走,卻聽轎内傳來一道略顯稚嫩的聲音:“且慢,讓他把話說完,國子監博士如何科考舞弊了?”
書生在地上長叩不起,高聲道:“草民寒窗苦讀十數年,一心想要為國出力,奈何三年前家人重病不起,為籌錢治病,隻能答應替許鴻信參加科考,這些年許鴻信所寫的文章,全都出自草民之手。”
“上個月,草民提出停止代筆,可許鴻信非但不肯,還揚言要害我一家老小。陛下,此人不但胸無點墨,且德行有失,不配在國子監中教書,草民自知罪無可恕,願意承擔應有的罪責,隻求陛下對此人嚴加懲治!”
樓上看戲的曹休嗤笑一聲:“真蠢,若人人都能到陛下面前告狀,還要禦史台做什麼?隻攔聖駕這一條罪狀,就夠他全家掉腦袋的了,不自量力。”
徐文钰沒吭聲,隻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蕭子瑜坐在車内,隔着一道轎簾與人問話:“你方才說,許鴻信所書所寫皆由你代筆?”
“是。”書生從書箱中掏出一疊寫得密密麻麻的紙張,“這些都是草民的手稿,陛下一看便知!”
禁軍上前接過,恭恭敬敬地遞進轎内。
半晌後,蕭子瑜的聲音重新響起:“此事朕且記下了,查明後定會嚴加懲治,至于你……”
“草民願以死謝罪,隻求保全家人性命!”
“朕幾時說過要你死了?你的那些詩朕看過,每一篇都文采斐然,我朝一貫任人唯才,明日起你便入國子監教書吧。”
此言一出,在場人皆為之一驚。
書生愣在原地:“陛下的意思是……”
蕭子瑜有些不耐煩道:“行了行了,再不讓開,朕就真的要治你的罪了。”
“謝陛下!謝陛下!”
書生忙在地上咣咣磕了幾個響頭,踉跄着退至一旁。
轎攆在一衆禁軍的護衛下重新行進,懸挂的佩玉鳴鸾輕晃,敲出一串串細碎聲響。
忽而風起,吹開轎簾一角。
二樓欄杆處,蕭肆瞥見車内那張光風霁月的面龐,幾不可察地彎了彎唇。
他那小侄子可沒這麼多心眼,到底是誰在背後教唆,不用想也能猜到。
“咱們的這位丞相大人,倒是格外喜歡作戲。”
這次是,上次在丹青祠也是。
陸堯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可轎簾已重新落下。
“丞相?哪兒有丞相?”
蕭肆沒回答,隻靜靜望着轎攆在禁軍的擁護下漸行漸遠,眼中情緒看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