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匕首即将落下的一瞬,被突如其來的長劍挑飛出去。
劍鋒破空的清響在柳若依耳畔炸開,匕首被突如其來的寒光挑飛,釘入雕花木柱嗡嗡震顫。
衛平瀾眸色森冷,劍刃直指她的咽喉:“行刺親王,好大的膽子。”
柳若依後腰撞上紫檀案幾,案上青瓷茶盞叮當亂顫。她認出眼前人是燕州統帥,交起手來毫無勝算,于是突然揚手,袖中白粉如雪霧爆開。
衛平瀾擡臂遮眼的瞬間,木窗轟然炸裂,黑色身影已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禁軍鐵靴踏碎庭中薄霜的聲響由遠及近,火把将東苑照得亮如白晝。
陸堯甫一趕到,便看到一身手矯健的女子沿着屋檐逃走,擔心蕭肆有個三長兩短,匆忙沖進了房間。
“王爺!”
彼時衛平瀾已将人扶至塌邊,蕭肆唇色泛青,用力一掌打在自己的胸口,逼出一口毒血才得以清醒了些。
衛平瀾道:“王爺應是中毒了,好在毒性不強,不足以緻命。”
“中毒?”
陸堯盯着錦被上的血漬瞳孔微縮——他跟了蕭肆這麼多年,從來隻見蕭肆算計别人,頭一次見他着了别人的道。
“可是東廚送來的晚膳有毒?”
蕭肆未置可否,衛平瀾想起明玦也在東苑,霍然起身道:“這裡暫且交給陸兄了,我得去丞相那裡看看。”
說罷,他拿起長劍快步離去,陸堯想要上前攙扶,卻被蕭肆一個擡手制止。
他看向窗外四處搜查刺客的禁軍,啞聲開口:“禁軍為何會來?”
陸堯從懷中掏出一支斷箭遞到燭光下,“方才有人向衛将軍房中射了一箭,箭上綁着紙條,說今夜有人要行刺王爺,原當是宵小作亂,沒想到……”
若衛平瀾來得再晚些,不知那女刺客是不是已經得手了。
“王爺,你可認得那刺客是誰?”
蕭肆搖了搖頭,他走到今天,手上沾了太多人的血,多到根本記不清每一個人是誰。
不過,他雖不認識那女刺客,卻能猜到是誰在晚膳裡下了毒。
此事十有八九是太後授意,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對明玦抛出橄榄枝,可到頭來,他還是選擇站在太後那邊,夥同他人對自己下手。
既如此,無論他是明玦還是楚覽,都再留不得了。
那廂,衛平瀾在明姝門前敲過三聲仍無應答,反手抽劍劈斷門闩,直闖了進去。
所幸榻上人隻是中毒昏了過去,呼吸依舊平穩無恙,約莫明早便能蘇醒。
以防刺客去而複返,他命禁軍一隊守在東苑,自己則帶着另一隊人,沿着足迹徹夜追捕。
翌日,明姝被一陣叩門聲吵醒,來的是太後身邊的李公公,說紫雲殿宴會已經開始,太後見她不在,特意派人來知會一聲。
清晨的薄霧已經散去,看日頭約莫已是巳時過半。
為了不引起懷疑,她臨睡時也飲了一杯無夢散,一覺睡得無比酣然,醒來後腦袋還在發脹。
李公公瞧她面色虛弱,好心提醒道:“昨夜東苑進了刺客,眼下這四周都已加強了戒備,丞相大人自個兒也要多加當心。”
“刺客?”明姝借機打聽,“那可有人受傷?”
“王爺受了些皮外傷,好在沒什麼大礙,那刺客也被衛将軍捉了起來,隻是不知還有沒有同夥,丞相大人若是發現什麼可疑之人,可千萬要保護好自己。”
“多謝李公公提醒。”
回屋仔細梳妝罷,明姝前往紫雲殿,彼時宴會已經開始,千百朵菊花簇擁的台上,舞姬正身披薄紗輕歌曼舞,恍若流連于花叢的彩蝶。
明姝的目光在一衆人身上逡巡,像是在找尋什麼,直至看到台下那道熟悉的玄色背影,一顆心才總算放了下去。
昨夜,當蕭肆戳穿她是冒牌貨的那一刻,她确确實實動搖過。
可到最後,她還是做不出這般低劣之事。
無論是父母還是阿兄,都自小教她行善積德,有罪之人,應交于律法處置,而非這些見不得人的手段。
昨夜摔倒是真,但崴腳是她演的,中毒也是她演的,蕭肆回房後,她便給衛平瀾遞了消息,讓他速去救人。
她不能被太後牽着鼻子走,落下謀害親王的把柄,也不能讓太後覺得她有二心,有意袒護蕭肆,思來想去,隻剩這麼一個破局之法。
在太後看來,她已經做了所有該做的事,是禁軍的突然出現導緻了功虧一篑。
禁軍本就負責行宮的戒備,出現在東苑并非什麼稀奇事,況且,若蕭肆有個三長兩短,太也定會揣着明白裝糊塗,以失職為由降下責罰。
如此一來,也算是幫衛平瀾和那些禁軍免去了不白之冤。
餘下的難題,便是想個法子在蕭肆面前蒙混過關。
落座後,明姝因緊張有些心跳加快,斟酌着開口:“聽聞昨夜東苑進了刺客,所幸王爺安然無恙。”
蕭肆甚至沒有轉頭看她一眼,隻彎了彎唇,眼底比平日都要陰鸷不少,“看到本王安然無恙坐在這裡,丞相不是應該失望麼?”
“王爺何出此言?”
“昨夜丞相邀本王到院中共飲,結果當晚便中毒遇刺,如此巧合,丞相就不想解釋解釋?”
明姝猜到他會懷疑自己,來時便想好了說辭:“昨夜我已将身份告知王爺,王爺手中捏着我的把柄,我怎敢輕舉妄動?況且,王爺吃過的每一道菜,我也都曾吃過,也同王爺一樣中了毒,若非王爺遇刺,我倒想問問王爺為何要給我下毒。”
反客為主,倒打一耙。
蕭肆輕笑一聲,終于将目光從台上舞姬挪開,看到她攥着茶盞的手指泛白,指尖快要陷進了肉裡還渾然不覺。
“說笑而已,不必緊張。”
“……聽李公公說,刺客今早已經抓到了。”
蕭肆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太後已下令将人斬首,丞相若是早來一些,興許還能親眼瞧瞧。”
斬首……?
明姝微微一怔,她原以為這一計能保住所有人,卻沒想到刺殺失敗會讓柳若依丢了性命。
太後不但不想辦法保人,還着急将人滅口,甚至不給大理寺一個押候審問的機會。
“那……王爺可知那刺客為何要行刺?”
蕭肆道:“滄州軍與北狄十幾年來沖突不斷,北狄國力不及永安,常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當年滄州軍中便有一位姓柳的副将受了北狄賄賂,将我方屯放糧草之處洩露了出去,事後,本王按照軍紀,下令将其亂棍打死以儆效尤。”
明姝很快明白,柳若依也姓柳,十有八九是那位副官的女兒。
通敵叛國本就是十惡不赦的重罪,若真是如此,蕭肆也隻是依照軍法懲治叛徒而已。
蕭肆見她斂眸思索這什麼,無甚笑意地掀掀唇角:“丞相怎麼不繼續問問,那刺客和副官有什麼關系?還是說……丞相本就知道那刺客也姓柳?”
明姝這才發覺他在話裡下了套,冷靜道:“聽李公公說,那刺客是個年紀尚輕的女子,一介女子竟有膽魄行刺親王,想來是為了至親之人。隻是……通敵叛國乃是重罪,那刺客将此仇記在王爺頭上,倒是有些掂量不清了。”
提到私通外敵,明姝不由得想起太後曾說過,當年天野關一役正是蕭肆大開城門才害得幾萬将士和百姓屍骨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