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鬥見她問出心中疑惑,朗聲笑了兩聲,“是臣不是,沒有事先同小君說清楚,方才無禮,臣要向小君賠罪。”
說着,公孫鬥直身長跪,向齊恕道歉。
齊恕并沒表态,公孫鬥又道:“臣此次出使缙國,一為迎小君回國,二為促成缙國放棄占領鄢國饒地。”
齊恕問:“此為何?”
公孫鬥拿出一張羊皮地圖,上面畫着天下列國的位置,齊國在東抵抗東夷,齊國的北邊原本是饒國,但饒國被鄢國滅後成了鄢國的饒地,鄢國往西又接壤中靈國與缙國,不過中靈小國已經被缙國滅了。
鄢國與缙國抵抗北邊的狄人,西北的秦國與缙國接壤,北有北狄西有西戎,而在南邊的廣袤土地則是荊國與臨海的越國,越國北部是舒國再往上是郯國,皆面臨大海,中部還有與齊國接壤的滕國衛國,還有宋陳蔡鄭梁程等國。
齊國地處東部,東面是東夷各部,再往東是海,北接鄢國,西臨衛國與滕國,莒國與蘇國原本是齊國南下的重要通道,但莒國被齊國滅後,蘇國也被滕國滅了,齊國形成了被鄢、衛、滕、包圍的局面,還要防着東部的東夷人。
公孫鬥向她解釋:“鄢國與齊國互為友邦,有鄢國饒地與我齊國接壤,如若缙國占了這片地方,以缙王四方征戰的習性,哪天若要攻齊,不需假道就能陳兵齊國邊境,然後長驅直入。若缙國與滕國合謀伐齊,或再有衛國助力,則齊國兩面作戰,齊國危矣。所以我這次出使的任務就是使缙國不占饒地,繼續與鄢國盟好,讓鄢國繼續撐着,一防北狄二防缙國,即便缙國想借道伐齊,鄢國也要掂量缙國借了道還會不會還他,如此,若缙國滕國要合力攻齊,就隻能從滕國叩響齊國的旸谷關,旸谷日出之方,旸谷關乃天賜關隘,易守難攻。
“缙國的桓英将軍現正與北狄作戰,僵持日久糧草不足,趙睢想趁北狄此時疲弱大戰一場,好取桓英而代之,但缙國此番若退兵想要再戰就得等到秋收之後,那時候狄人也修養好了。趙睢不願錯過,于是來見臣,希望齊國能出糧草以資缙軍,并在缙王面前支持他出兵。”
公孫鬥道:“我正愁如何勸說缙王放棄饒地他便送上門來,此人或可做個踏闆。但不論是迎回小君還是讓缙國放棄饒地,缙國都得從别的地方找補回來,割地大不了是割鄢國的地,隻要不是饒地都好說,隻怕缙王知道齊王重視小君,會以小君為要挾多拿多要,臣還摸不清趙睢的真面目,所以得委屈小君一段時日,配合臣作一出戲。”
齊國此時迎回齊恕,一是齊國與滕國休戰,騰得出手來研究對缙國和鄢國了,另一方面是缙國連年征戰,國力大不如前,又正在和狄國作戰,正是讨價還價的好時機,若缙國以齊恕為理由要好處,為了齊恕,齊國多少得給點,但能少給則少給。
列國交質,有分量才能成為人質。
有了公孫鬥推心置腹的剖白,齊恕放下了大半的心。
又問公孫鬥:“如此說來,缙國缺糧,那列國之中,除了齊國,還有哪國能借糧給缙國,或者是缙國還能向哪國買糧?”
公孫鬥想了想道:“列國之中,以齊國、滕國、荊國、舒國和越國産糧豐富,而以上各國中,舒越距離缙國北部甚遠,遠水難救近渴,荊國可取道梁天子之國送糧入缙,但荊國和缙國兩國争鋒圖霸,荊國隻怕樂見缙國衰弱。除此之外,隻剩下滕國和齊國有糧。”
“秦國和鄢國沒有嗎?”齊恕又問。
“秦鄢兩國自然是有糧,但秦鄢也要抵禦北狄和西戎,能借但應當不願意借。”
“中州各國呢?如鄭國、衛國、程國?缙國若要買糧,能買到嗎?”
公孫鬥有些犯難:“借可能不願意借,但買自然是能買。”
這也是他想以齊國糧草資助趙睢,令趙睢勸說缙王放棄饒地的原因,若缙王占住饒地不放,其實也能從别的地方得到糧草,等缙國緩過氣來,借着饒地就能下齊國搶糧了。
勸缙王放棄饒地這個計策中,最重要的還是離間缙國和鄢國,與鄢國盟好。
齊恕又問:“缙王其人如何?”
公孫鬥想了想答道:“缙王其人,好大喜功,以缙國之強威壓列國,能取不予。”
“他借了糧食會還嗎?”
公孫鬥對齊恕的問題愈發疑惑,但還是搖搖頭,“糧食富餘的情況下他可能會還。”
齊恕聽完,心中琢磨片刻後,露出一個大大的笑。
公孫鬥問:“小君有何計策?”
齊恕想了想,指着羊皮地圖說:“先生不防把糧食給缙王而不是借給趙睢。”
公孫鬥問:“這是何意?”
齊恕将她的計策這般如此,如此這般地說了一遍,公孫鬥恍然大悟,小阙漣更是一臉崇拜地望着齊恕,連連點頭。
“如此,我齊國非但不費一粒糧食就能使缙國放棄饒地,還能得到良駒寶馬!”公孫鬥撫掌大笑,“此計若成,臣回國必如實告知王上,小君封君之事可成!”
齊恕微微一笑:“既如此,叔父以後不防帶上我,既然當我是齊國小君,我總不能做個任人擺布的瞎子聾子。”
她叫了一聲叔父,公孫鬥便笑得見眉不見眼,他應了聲是,不由又多看了兩眼面前的少女,心道果然是齊王臼兒與姜杵子之子,這般心思與其父母相類。
公孫鬥認真看了看她的相貌,眉眼面形肖似其母,鼻梁與嘴唇酷似其父,公孫鬥仿佛看到十幾年前不甘受人擺布的一對兄妹,沖破禁忌對抗先王威壓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