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齊恕一行到達齊國半月之後,鄢安一行曆盡艱難,輾轉躲藏,終于到達了燕國王都霁城之外。
一戶無人居住的農戶家中,飽經風霜的鄢國太子安比起在缙國時落魄了不少,連申和君也蒼老了許多。
坐在滿堆草垛中,陽佟為鄢安取來清水,申和君扶着他,讓陽佟能把水喂到嘴邊。
飲完半碗水,鄢安終于緩過氣來,漸漸有了點力氣。
這一路她們遇到了好幾次追殺,如果不是有焦斛大俠相護,還有齊國衛士保護,鄢安覺得他可能早就死了。
就算如此,鄢安還是受了點傷,狼狽的躲在霁城外一戶農戶家,他在缙國為質多年,原本在鄢國的根基已經被公子翼和東郭邊剪除得所剩無幾,這也是為什麼他一路走來,沒什麼人接應他,殺手刺客卻層出不窮。
現在到了霁城外,反倒不敢貿然進城,沒有萬全的把握,貿然進城,公子翼以逸待勞,他就成了甕中之鼈。
申和君和鄢安商議,鄢安身上有傷,先留下來養傷,不要暴露行蹤,他自己先進城試探情況,若能找到舊日門客,再進宮告知太子歸國,大張旗鼓迎接太子回去,反倒更安全。
鄢安猶豫不決,一路走來,他自然是相信申和君的,但越到此時他越是忐忑不安,不過最後還是同意了申和君的意見。
申和君趁着夜色鑽出農舍,小陽佟與焦斛坐在外面篝火旁與齊國的衛士一起燒煮野物果腹,鄢安留在農舍中休息,陽佟給他送來煮好的野雉肉,味道淡澀,難以下咽,他隻吃了兩口便吃不下了。
等到外面篝火漸漸停息,院中漸漸安靜,焦斛抱劍守在門口,齊國的衛士在雜亂的草垛上躺得橫七豎八,此起彼伏的鼾聲吵得人難以入睡,醒來看到滿地的抱劍齊國衛士,又頓時覺得空蕩蕩的,茫然恍惚和煩亂痛心,片刻間一齊湧上心頭。
睡是無論如何也睡不着了,鄢安索性走出農舍,走到小院中閑走。
霁城更鬥已打響了五更,天中月明星稀,橫亘在眼前的霁城城郭高大而堅厚,原野上沒有鼓起山風,城頭上鄢國的王旗大纛沒有迎風招展,如同并不歡迎他的鄢國上下一樣沉默,天地間萬籁俱寂,鄢安忽然生出一股悲憤感,胸中憋悶極了。
質缙不是他自願,遠離故國已令人哀傷,本以為能以自己一身抵換兩邦和平,也算自己這個太子能為故國做的一點貢獻,可兩邦戰事并沒有因為他成為質子而平息,故國子民并不因為他的付出而感懷,連兄弟也不願他回國,巴不得他死在外面,甚至不惜親自下手,而父王……父王突然病逝,其中隻怕蹊跷。
那他呢?他又該怎麼辦?
他能順利回國嗎?能順利登上王位嗎?若無法登上王位,他該去往何處安身?鄢翼大概是不會放過他的,已經走到這步田地,似乎隻剩拼死一搏這條路可走了。
可他若真的登上王位,他又該如何治理整個鄢國?列國橫強,如何才能使鄢國富強起來,在這亂世之中有一席之地,不至于被滅國?
一想到這裡,一種濃濃的沮喪蔓延滲透到他的每一寸骨血,在霁城外的山腳前荒原上,涼薄的月光照射下,惶恐難安的等待命運的又一波浪潮。
“太子!太子!”小陽佟急切地喊着。
天色大亮,鄢安從睡夢中醒來,看見自己靠坐在草垛旁的一張石案上,衣衫潮潤,露水珠兒在晨霧中晶瑩閃爍光芒。陽佟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太子,此處不能再留了,我們得離開。”
鄢安茫然地支起身體,揉揉眼睛問:“為何?鄢翼的人找到此處了?”
“不是公子翼,是缙國人。”陽佟低聲回答。
“缙國?”鄢安精神一震,繼而憤怒,“缙國竟追殺至此!”
若說鄢安此時最恨的除了鄢翼,便是缙國了,甚至恨缙國遠勝鄢翼,鄢翼從小深得鄢王寵愛,養成一副刁鑽跋扈的脾氣,鄢安從未對他抱有兄友弟恭的期待,早已習慣他的霸道無禮。可缙國,堂皇大國,毫無信譽可言,先是他為質子時枉顧兩邦和平,仗勢欺人,攻打鄢國,又在放他回國後屢次派人來刺殺,老缙王反複無常,實乃無恥之尤!
可惜,缙強鄢弱,如今鄢王去世,國中紛亂,他身為太子,卻還流離在外……
鄢安忍不住扼腕痛心!
卻也不得不接受現實。
陽佟手上還提着一把劍,他告訴鄢安,他師傅焦斛察覺到刺客的蹤迹,和他們交上手,雖然沒有認出是哪家刺客,但看他們使用的武器,都是出自缙國鑄造師之手的批次武器。
當世鑄造工藝并不普及,武器鑄造是極有門檻的一個工種,除了赫赫有名隐居單幹不應征召的鑄造師,其他的鑄造匠人都掌握在各國手裡,有名的鑄造大師花費精力心血打造的名劍武器數量有限千金難求,但各國鑄造匠人鑄造的武器就普遍得多,通常按照各國規制打造,成批編上标識。
刺殺鄢安的這批刺客使用的都是缙國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