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羽咬了一下下唇,語氣裡皆是擔憂:“以後,莫要再禦氣了。”
琴江看了一眼床帳頂部,歎道:“你說的果然沒錯,的确不能将這裡和那裡混淆。”
夢羽小心地看向琴江:“你...願不願意?”
琴江的嘴角蓦地呈現了一個有些譏諷的弧度:“你覺得,我有選擇的餘地嗎?”
繼而臉色涼淡了下來:“...你是不是探查過了?”
夢羽緊皺着眉:“這個地方或許是有些問題。這‘蘇梓芩’到底是個什麼人,真的不好說。分明此處就有他作為二把手的印章,但從随機抽檢來看,卻未曾見到過這有關晦荏派内務的任何文書,也未曾見到他作為這僅在蘇菱荏之下的異能修行者應該有的修煉書冊。這可以說是有些矛盾的。而且,這樣一個人,跟‘他’的說法,出入真的挺大。若真的像‘他’說的一樣,我感覺這其中的問題恐怕不止一個。”
琴江微微颔首:“為了扮演他,我也曾探查過那些書架上的東西。比起你的抽檢,我要細緻很多。我也當真迷惑了。若真的這晦荏派二把手的權力在他手裡,根據我昨日參加早會的感覺而言,他應當不會與那些紅粉佳作為伍。但...而且,此處明明就擺放着他使用的琴,我卻一本跟琴有關或是跟樂理有關再或是與曲譜有關的書都沒有找到。而根據那些琴上的磨損來看,根本不該是這樣。我執掌景廷派那麼多年,也指導過不少的瑤琴修煉者。他們是什麼情況,什麼程度會讓琴呈現怎樣的模樣,我清清楚楚。但...再者,依照他這個年紀之下的正常情況,他的妻子呢?”
夢羽一驚:“妻子?”
琴江看向夢羽,微微擰眉:“這裡很顯然不是昆侖山那種化外之地。如此,按照俗世的規矩,他這個年齡至少也該有幾段紅袖添香了。但...人呢?蘇菱荏作為他的父親,現在都有了移交權柄的做法,那麼依照俗世的看法來說,這就叫立業了。成家立業,乃男子一生之中的兩件大事。雖然很多時候大家都會說,先成家後立業。但這隻是在大多數情況下,針對普通人罷了。普通人家往往有田地,有生産,遂對于他們而言,繁衍後代則比起要做偉丈夫重要得多。遂才是如此情況。而對于這種會移交權柄的家庭來說,則一般會先移交權柄,待得情況基本穩定之後,再來談婚論嫁。若先就有了婚嫁一事,既要顧及這家庭兒女,又要顧及着權柄移交之後可能帶來的颠簸,容易顧此失彼。但這種婚嫁,往往接受權柄的這一位并沒有選擇的權力,且往往在移交權柄之前的數年,雙方的家長就會讓雙方接觸,甚至雙方還可能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以這樣一種所謂知根知底來構建他們之間的感情。然而,這并不是愛情,而是親情。隻是說,對于他們而言,也是這後代宗祠一事極為重要,遂親情與愛情并無差别,隻要有符合彼此間身份和地位的人,以及能夠有身體健康,接手下一任權柄的繼承人就行了。别的,并不在這些家庭的考量之中。這般來看,他還跟‘沐曦’這樣一個貼身内侍在一起,卻未曾在此處見得女子閨閣之物,也未曾留戀胭脂水粉,反而盡是些紅粉佳作,是不是有些奇怪?”
夢羽忽然一下按住琴江的肩頭:“停!”
琴江大惑不解:“為何?”
夢羽沉道:“這裡是這裡,那裡是那裡。”
琴江抿着嘴,目光幽深。
夢羽捏了捏琴江的肩頭:“有些事情,不急于一時。你那天看我刺繡,還覺得頗為驚奇,但你可知,‘他’卻是個中好手?且平日裡,就以刺繡打發時間?”
琴江輕微眯了眼:“...‘他’竟是如此?”
夢羽微微點頭:“嗯。當初你無法名正言順地到處活動之時,我有了要刺繡的念頭。我可以很明确地說,我的确是有備一手的意思。但這種備一手,其實可以有很多種選擇。然而,我也不知道在那個時候,怎麼就那麼笃定地選擇了刺繡。直到我為了這個想法付諸行動之時,才在‘他’的住處發現了不少跟刺繡相關的東西。我當時還在想,‘他’作為‘那個人’的貼身内侍,怎麼能夠有那麼閑?居然還有時間做這種耗費精神的事情不說,還手藝不錯?我仔細觀察過那裡,‘他’繡制的小樣兒。‘他’絕對不是一個刺繡的新手,反而還是個刺繡方面的老手。像頂針這類東西,‘他’竟然都有完整的一套。其餘用于繡制的工具,也很齊備。那個時候,我隐約感覺到了不妥,但我說不清楚這種感覺。直到我拉了小露下水。小露當時對我的選擇也頗為驚奇,甚至叫做不理解。我當時給他解釋這種備一手的想法,他還覺得我腦子進水了。他也這樣說,這裡是這裡,那裡是那裡,我這樣做,毫無意義。好些事情,雖然看着還是有着很大的相似之處,但不能這麼去看。我當時還反駁他。他那性子,其實和甄狄比較像,也不太願意起明面上的沖突。于是,就沒有和我争辯。但我感覺,他不認可我的做法,就拿出了‘他’的繡品來。就是這麼一下,小露竟全然認可了這個事情,還和我一起做。那時,我心裡的那種奇怪,可以說是油然而生,也可以說是若暗香弄清影,實在難以形容。後來,我們一同開始繡制。雖然我們自一出生開始就形影不離,但要說我們之間的默契很好,這個卻不盡然。因為我們蘇醒的時間有限,每一次跟着的主人又有其具體的情況,我們實際的默契,還沒有與我們簽訂血契的主人之間那麼好。隻是因着最初始的那種孿生關系,我們比較容易想到一起去。這次繡制,我和他...竟然非常熟稔不說,還配合默契。我心頭的那種驚歎簡直都難以去形容。而且,更奇怪的是,跟他呆在一起,我竟有種時光都被拉長了的那種非常溫馨的感覺。你我性子的相似之處還是蠻多的,你應該比較理解我這種感受。凡此種種,真的很難去給個定義,做下解釋。”
琴江薄唇微張,卻說不出話來:“這...”
夢羽拿過琴江的手,握在掌中,柔柔地拍了拍琴江的手背:“...我...說真的,饒是我有着千載的光陰,還了解一些天界的事情,甚至還了解一些六界的事情,有那樣一個嚣張跋扈卻對我有提攜之恩的姐姐,有小露這樣一個與我風雨同舟的弟弟,有現在都記不得具體樣子的那個父親,有着許多許多,但面對如今這種情況,我...得認輸。”
琴江猛然睜大了眼,愣了一下,繼而低垂眼睫:“你...竟也有認輸的時候?”
夢羽長長歎了口氣:“是啊~我也和你一樣,不喜歡認輸,不想認輸,甚至是想着千百種法子,逆風翻盤。但當所有的一切都是空中樓閣之時,我要如何去知曉對錯的度量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