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情,能夠比保命更加重要?
沐曦收回手,置于腹前:“梓芩,曲譜的事情真的暫且不忙,你還是先把奏表找出來,我們先寫一封奏表上呈掌門。”
蘇梓芩一下站起身來,整個人都若繃緊的弓:“沐曦,你到底在說什麼胡話啊?曲譜的事情,怎能不忙呢?那些人盯着的可是你和芷溪啊~”
臉上滿是擔憂。
沐曦清淡地看着蘇梓芩,涼薄地笑笑:“梓芩,你莫非真的是不太明白?”
蘇梓芩喉間微動,撐住書桌的手指甚至有些戰栗:“沐曦,你什麼意思?”
沐曦眯眼瞧着蘇梓芩,嘴上若銜了一塊刀片般的鋒利:“梓芩,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有人盯上我們了?”
蘇梓芩放松地坐下,雙手也松松地搭在椅子扶手上,對于這樣一個問題,幾乎叫做熟視無睹,或者說理所當然:“‘青玉案’位高權重,有人盯是很正常的事情。否則,司儀他們送給你和芷溪一些貴重點的東西不就好啦~幹嘛要送那種東西呢?”
否則的話,幹嘛這蘇家的繼承人都若個大姑娘似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呢?
不就是擔心遭遇毒手麼?
不過,這對他來說,倒還好。
誰讓他是僅次于他爹的異能修行者呢?
沐曦雙手撐住書桌的桌沿,朝着蘇梓芩的方向壓低身子,居高臨下地看着蘇梓芩:“梓芩,你是不是在裝傻?”
蘇梓芩見得這樣的沐曦,心頭說不上的發着顫。
滿腦子裡飛躍過的,都是沐曦怎麼一臉清冷的,怎麼與他如膠似漆。
這可真是棒呆了!
但面上卻隐約有幾絲嬌色:“我沒有~”
沐曦的目光變得若捕獵前夕的竹葉青蛇。
甚至在這麼一刻,沐曦的目光變作了一條白绫将蘇梓芩的脖子一纏,讓蘇梓芩好生體會體會,什麼叫做生命的脆弱。
然而,沐曦并不知道。
他的殘忍,隻會讓蘇梓芩感到爽透魂靈的戰栗。
蘇梓芩發覺,他的尾椎骨都輕微地滲透着麻意,簡直要命。
但看着沐曦的那一身‘青玉案’統領正服,又無比的冷靜。
這樣兩種完全不同的感受,拉扯着蘇梓芩。
别提多磨人了。
他不想在沐曦面前失态。
一臉無辜地看着沐曦,實在像個無知的孩童:“沐曦,我真的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而且,好端端的,你讓芷溪教梓莘下棋作甚?而且,就連芷溪都覺得你很奇怪。”
沐曦收回手來,背在身後,仍舊是居高臨下地看着蘇梓芩,目光清淡,無悲無喜,仿若天神在看着無知且試圖狡辯的人類:“梓芩,我很希望你明白你現在在說什麼。”
蘇梓芩被這麼一盆冷水兜頭澆下,渾身一震:“...我...”
沐曦完全沒有負擔地就能夠解讀,蘇梓芩的色厲内荏,輕飄飄的語氣,卻仿若一把斷頭刀,一下就能鍘了蘇梓芩的狗頭:“看起來,你是當真知道有人早就開始盯上我們了。”
蘇梓芩目光偏向他處,覺得這件事是沐曦錯怪了他,實際他是沐曦的貼心小棉襖才對:“我...我也隻是覺得這事應當是見怪不怪的才對。以前父親就跟我說過,這‘青玉案’是一塊兒肥肉,有着非分之想的人很多。所以,當時有點發覺的時候,我想着‘廣寒枝’的人既然已經知道你和芷溪的任命了,應該會直接解決的,就沒有和你多說。”
沐曦反手敲了敲書桌:“那我問你,當時的戒指究竟是怎麼來的?”
蘇梓芩眨眨眼,有一些些不敢相信,沐曦會問這種不需要問的問題:“鴿子送來的。”
沐曦收回手去,斜睨着蘇梓芩:“事到如今,梓芩還不打算說實話嗎?”
蘇梓芩吞咽數下,實在也不知道到底是衣服的原因,還是本身從沐曦身體裡迸發出來的氣勢,有一丢丢的慫:“...是本門聖物送來的。”
沐曦的眼中,既有受傷,也有不解:“梓芩,你為何騙我?”
蘇梓芩被這樣的目光洗禮着,要說心裡沒有愧,那不可能,要說心裡酸,有那麼點兒,要說委屈,則有一大籮筐:“...我沒有打算騙你,隻是我心裡很清楚,此事的危險性。我是真想讓你成為‘青玉案’的統領,能夠跟我更加親近,而且也能讓我至少不愧對于晦荏派,我才...而且,若是告訴你,那兩枚戒指是本門的聖物送來的,我也怕會吓到你和芷溪,就...”
沐曦繼續問道:“那衣服呢?”
蘇梓芩語氣肯定:“衣服的确是鴿子送來的。”
沐曦卻幾欲目眦盡裂般的痛心:“梓芩,你可知你這樣做,并非是把我推向風口浪尖~”
蘇梓芩一怔,瞪大了眼:“難道...”
沐曦緊緊皺着眉:“梓芩可知我為何要用奏表?”
蘇梓芩老實地搖搖頭。
沐曦說得直白:“我是希望梓芩快些寫一份将梓莘納入幕府的奏表,趕緊上呈掌門。那些人盯着的不是我,而是梓莘~”
蘇梓芩不敢相信:“這...怎麼會這樣?”
沐曦反手敲敲書桌:“梓芩,你想想,如若真的是盯着我,又為何不在其他時候盯着,偏偏選在這個時候?”
蘇梓芩忍不住地吞咽了一下:“不會是...”
沐曦一手置于腹前,語氣沉重:“恐怕已經有人暗中揣測我便是掌門早年在你身邊布下的暗樁,而任命一旦下達,便是做實了他們的猜測。與此有着異曲同工之妙的芷溪和梓莘,他們應該不難推測。畢竟,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弟子,怎麼會有個端茶送水之人,這麼如此特殊的關照呢?且梓莘的身份到現在在本門内部都沒有一個準确的說法,可謂相當的敏感。芷溪還曾經同我說過,本門内部知道你和梓莘是兄弟關系的人甚少有之。對于你和梓莘隻是聽說過的人,對你們的關系頗為模棱兩可,覺得你倆的名字聽上去挺相似的,應該是存在着某種關系。蘇家的直系,一直以來都在本門内部,唯獨現在的梓莘是個例外。雖然我們都知道其中曲折,但對于外人而言,則并不是如此。若是沒有猜錯,他們應當是在揣測着在梓莘身上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們很可能會拿梓莘來做文章。戒指早就到了,且你也讓司儀他們早就開始準備衣服和禮物了。你其實是笃定了我會答應你,才會如此做的。而我想,掌門他也笃定地認為我會接受任命。這才把戒指交給了你。否則,這麼重要的東西,掌門怎麼可能随便地派遣本門聖物送達?之前我還覺得奇怪,怎麼我接受任命一事如此的隐蔽,卻居然有人這麼快就跟上來了。其實此事早已暴露,但那時的我和芷溪并沒有被盯上。恰恰是我和芷溪将戒指戴上且帶着梓莘的時候,出了幺蛾子。這是有人要故意禍水東引啊~”
蘇梓芩頓時覺得天寒地凍。
尤其那蘇梓莘的身體。
有什麼風暴對于他來說,他都扛得住。
而蘇梓莘的話,就...
沐曦不給蘇梓芩思考的時間,猛然提高了音量,喝道:“梓芩,閑話少叙,趕緊把奏表寫了吧~你寫完,我就送去。以最短的時間,讓梓莘被‘廣寒枝’納入保護範圍。如此是最為妥當的。”
蘇梓芩臉色微微泛着白,手指也跟着輕顫:“我明白了。我馬上寫。”
沐曦稍稍松了口氣:“嗯。”
蘇梓芩直接打開書桌最下方的抽屜,從裡側拿了深綠色的折子出來。
磨了墨,提筆就寫。
沐曦就在一旁,冷眼看着。
蘇梓芩寫完,再看了一遍,就交給沐曦。
沐曦也看了一遍,将折子揣進懷中,但也不忘提醒一句:“此事梓芩與我暫且保密,别讓梓莘知道,否則他心裡七上八下的,更容易出事。”
這一點,蘇梓芩明白:“嗯。”
沐曦朝着蘇梓芩遞去一個安心的眼神:“我速去速回。”
蘇梓芩點點頭:“好。”
目送着沐曦的最後一片衣角消失在大門外,才收回視線。
心情極為複雜。
沐曦來到‘青竹苑’:“我要面見掌門。”
言罷,從鬥篷中伸出左手,将權戒暴露出來。
又迅速收回。
見得‘青玉案’的權戒,當然在整個晦荏派,那都是暢通無阻的。
‘青竹苑’的大門為沐曦打開。
沐曦迅速進去,又一次遇到葉聰。
葉聰依舊是個沒有話的。
此番,也依舊是帶着沐曦去了西書房。
見得來者,蘇菱荏沖着葉聰揮了揮手。
葉聰會意地退下。
蘇菱荏放下手中的書,繞過書桌,來到沐曦面前,柔聲關懷着:“沐曦,你怎麼來了?”
沐曦從懷中取出折子,雙手呈遞:“這是梓芩剛寫好的一份奏表,讓我務必立刻上呈亞父。”
蘇菱荏瞧着折子,卻沒有迅速接過來:“是有什麼急事嗎?”
沐曦略略有一絲猶疑:“此事...”
最後也隻是把折子再往前遞了一遞,聲音中隐隐含着痛心:“還請亞父看完奏表之後,早做定奪。”
蘇菱荏閑閑地接過:“我看看~”
展開來。
是蘇梓芩的字迹。
細細看過,蘇菱荏又把折子合上:“沐曦,你暫時先回去,此事我仍需仔細斟酌一番。”
沐曦一聽,倒也沒那麼急了,隻是這态度卻是為着蘇梓莘着想的:“是,還請亞父早日給予沐曦答複,也好讓沐曦早做準備。”
蘇菱荏應了聲:“嗯。”
沐曦再拜,告辭。
待得沐曦走後,沐晨又一次從右側耳室而出。
隻是腳步有些拖曳與沉重。
薄唇泛着紅。
臉色卻泛着白。
待得沐晨走到身邊,蘇菱荏才把手中的折子往身旁一遞:“看看吧~”
沐晨接過折子,徐徐展開,一目十行,語氣玩味:“...呵~動作可真夠快的啊~”
隻是話剛一出口,沐晨就發覺嗓子有些澀啞。
但這個時候,也隻能将折子當做蘇菱荏,狠狠地瞪上一眼。
到了晚上,才來和這個牲口,好生算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