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菱荏雙手都背在身後,瞥了一眼折子,目光又落在了沐晨臉上:“你說可以多給梓芩一分信任,依我看,倒不如說是多給沐曦一分信任。”
沐晨盈盈一笑,将折子合上,随手往桌上一扔:“呵~他倆本就一體,還用分個彼此嗎?”
蘇菱荏看向沐晨的目光中含着打趣:“還真是不得不說,你與他頗有緣分,這個計策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沐晨卻斂了笑,冷冷淡淡:“雖然幾乎一樣,但仍有不同。”
蘇菱荏緩緩挑了下眉:“哦?”
沐晨正色道:“他的猜測方向與我不同。”
蘇菱荏不解:“猜測方向?”
沐晨走去高椅邊坐下,完全沒有褪去屬于‘青玉案’統領的高貴,雙手松松放在高椅的扶手上,還是那個指點江山的模樣:“嗯。我想,他的猜測方向應該是在司儀那邊是有内鬼的。畢竟,此事的發生,總歸就那麼幾個環節。這下邊兒的好幾個部門,都是直接聽菱荏指揮的。現在此事的正式命令還未下達,隻是在暗中開始逐步安排才是。而知道此事的,自然是着手操辦此事的人,才會知道。故而,沐曦猜測的是,内鬼應該出自本門内部。而且,這些内鬼還多半是從司儀那邊跑出來的。而我則猜測這内鬼來自于蘇家内部。所以,我倆的猜測方向不同。”
隻是那撕裂的疼,卻隐隐綽綽鞭笞着他的腰背。
有一些些要命。
蘇菱荏來到沐晨對面,放松地坐下:“你怎知他不會懷疑到蘇家内部頭上?”
沐晨輕笑,态度卻笃定得很:“‘青玉案’和蘇家的曆史他還沒上手,自然不會往這方面想的。”
蘇菱荏一怔,了然的同時,也有了計劃:“這倒是了。看來,此事我應該應允于他。”
但沐晨卻有些态度暧昧:“此事先緩緩吧~”
蘇菱荏略有猜測:“你的意思是,放在慶典之後?”
沐晨确實是這麼想的:“嗯。想必那時應該更為合适。否則,太過心急,怕是會打草驚蛇。且總歸要給不說衆人,至少是一部分人一個說得過去的梓莘能夠加入幕府的理由才是。否則,僅憑梓芩的舉薦就能進去,這未免有些說不過去,更容易授人以柄。‘青玉案’原本就是個極為特殊的存在,沒人會去亂嚼舌根,但幕府就不同了。所以,此事真得緩緩。”
蘇菱荏微微颔首:“的确如此。”
沐晨朝着蘇菱荏眨了下眼睛:“至于這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我相信菱荏隻要暗示一下沐曦,沐曦很快就會明白該如何作為的。”
心底裡,當然也為有這麼一個好弟弟而感到高興。
聰明的弟弟,總讨人歡喜,不是嗎?
至于芷溪,要走的路,還很長。
蘇菱荏倒也對沐曦的能力認可:“嗯。而且,在本門外處理還好說。但在本門内想出點幺蛾子,這就不太容易了。”
沐晨淺淺呼出一口氣:“嗯。這般也算是讓沐曦能夠安定下來地好好指導一下梓莘。”
心頭當然也升騰起一些對沐曦的期待。
也不知道沐曦,能夠将朽木雕琢成什麼樣子呢?
蘇梓芩他...
事情,越來越有趣了。
蘇菱荏有了定論:“此事過兩天再回複他吧~”
沐晨眉眼間都是悠哉:“嗯,他越是心急,就越要讓他感覺到我們的不急。否則,我們的傾向若是太明顯了,怕是會讓麻煩提前爆發。這對梓芩來說,可是一件麻煩事。”
蘇菱荏緩緩點了下頭:“的确。”
沐曦自‘青竹苑’離開後,直到走回‘靛葉居’,戳到蘇梓芩的房裡,都還在想着蘇菱荏的态度。
蘇梓芩瞧着沐曦的樣子,以為這中途或許遇到了什麼困難:“送到父親手裡了?”
沐曦一怔,回過神來:“嗯,掌門說他需要斟酌一番再下決定。”
蘇梓芩覺得,這一個個的,都那麼磨叽:“啊?這種事有什麼好想的?直接下份诏書不就好了?”
沐曦擡手,往下一壓:“此事不能急。這也是之前我與你在探讨梓莘一事上的疏漏。所幸今天我将其彌補了。”
蘇梓芩不解:“什麼意思?”
顯然,沐曦已經揣測出了,蘇菱荏态度暧昧的其中一個緣由:“之前我們都希望把梓莘納入幕府,但是我們卻忽略了一件事。”
緩緩問出,這麼一個關鍵問題:“梓莘他~憑什麼進入幕府?”
蘇梓芩也被沐曦給問住了:“嘶~憑什麼...”
一拍桌子:“對啊~梓莘憑什麼進入幕府呢?這進入幕府的人必然不是凡輩啊~”
沐曦緩緩呼出一口氣,正色道:“對。無論是你的代掌門府邸,還是我的‘青玉台’,對梓莘來說,都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如此,我們為了安全起見,隻能将其納入幕府。而我們當時僅僅隻是想到了梓莘的安全,但卻忽略了梓莘進入幕府的通行證。雖然賈平與泝確對待本門的态度都差不多,但是讓他做事的時候,他也不會推诿。且他在本門曾經是有過立功表現的,自然他進入幕府的資格是夠的。除此以外,即使不憑借他的立功表現,從他的資曆來看,作為你的左膀右臂,也一樣有資格進入幕府。至于‘青玉案’他就不夠格了。所以,賈平進入幕府沒問題,有問題的是梓莘。而且,梓芩,你想想,若是掌門想要給梓莘一個合理的存在于本門的身份,是不是會告訴所有人,蘇梓莘就是他的親生兒子?隻是說梓莘是小兒子才是?如此一來,我們再莫名奇妙地把梓莘拉入幕府,怕是那幕府并不能成為梓莘的護身符,反而要成為他的葬身處啊~”
蘇梓芩心下一松,又産生了一絲好奇與猜測:“那你說你今日把此事彌補了,難道是和方才安排芷溪陪他下棋有關?”
沐曦點點頭:“嗯。”
道明他的考量:“雖然下棋僅僅隻是個陶冶性情的活動,但是稍微懂點門道的都知道,這下棋看似是一場棋盤上黑白兩子的你來我往,然而事實上卻是一番看不見硝煙的厮殺。若是我們能在短時間内,讓梓莘的棋風變得頗有城府,詭谲多變,相信琴棋書畫都兼修的蘇家子弟自會瞧出梓莘的不簡單。如此,即使明面上不說,他們也不會從中作梗的。畢竟,從棋風上,往往可以看出一個人的為人。”
蘇梓芩眨眨眼,有些懵:“可是,這不是與我們的初衷相違背嗎?”
沐曦當然是心領神會的:“梓芩是說利用梓莘的單純,從而...”
蘇梓芩點點頭:“對啊~”
沐曦淡淡笑笑:“其實,此事梓芩應該分為兩面來看。首先,未必蘇家的每一個小輩都會找梓莘下棋。若是我們标榜梓莘的棋藝好,那麼過來找梓莘下棋的人,要麼是覺得新奇,躍躍欲試,要麼是想要試探一二,看看梓莘究竟是個什麼貨色。又或者想要通過下棋,看一看梓莘的為人。如此,這找梓莘下棋的人,就會分為三批。那麼,這些人中其中就藏有有可能未來會對梓莘不利的人。這般,我們也能早些注意着,防微杜漸。還有一些人,他們并不會找梓莘下棋。因為他們認的人是掌門。他們認為掌門是蘇家的家主,說什麼就是什麼。又有另外一部分人,他們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着梓莘很單純的樣子,不疑有他。如此一來,對于梓莘他們就會衆說紛纭。我們也能看出其中的分化,甚至給梓莘甄選合适的接觸人選。逐漸創造機會,讓他們接觸。最後完成我們的目的。”
蘇梓芩一骨碌站起身來,沖到沐曦身邊,對着沐曦的腦袋就是一陣上下其手:“天!你這腦子裡裝的到底是什麼啊?簡直就是一個精密的儀器啊~居然能夠分析得這麼詳盡~天~我好想讓丹鼎長老把你的腦袋打開看看啊~”
沐曦斂着眉,無奈地看着這孩子氣泛濫的蘇梓芩:“梓芩,現在在說正事。”
心底裡卻在惡狠狠地罵着——真他媽的沒規矩!怎麼能夠随意地摸别人的頭呢?
也在想着,是不是應該直接把蘇梓芩給揍一頓算了。
這都叫什麼事兒啊!
一個二十六歲的成年男子,還跟個孩子似的,見到稀奇古怪的東西,都要去摸一摸,碰一碰?
簡直...欠抽!
蘇梓芩讪讪收回手來,還有些些遺憾,但也不得不好好來想想這件事:“我知道,此事你的确分析得有理,我也同意。雖然的确有那麼點劍走偏鋒,但也确實可以分選出我們應該特别注意的人。這個主意很棒。”
擡起眼來,擔憂仿佛都要從眼中傾瀉而出:“但是,沐曦,這個方案實行起來,怕是...”
沐曦對此,平淡得很:“梓芩不用擔心,既然還有半個月的時間,我們不妨在十天後,讓你和經過特别指點的梓莘試一試。如此,你也能心中有個數了。”
蘇梓芩眨眨眼,一把摟住沐曦:“說實話,我真覺得你若是能夠做到,真要成神了~”
沐曦卻是無功不受祿:“不,是神的,應該是芷溪啊~這些東西是芷溪教他的~”
蘇梓芩摟着沐曦,十分激動:“你們都很厲害~我簡直感覺到在你倆面前,我有點汗顔~”
然而,沐曦卻清清淡淡:“梓芩,你要這麼說可就沒啥意思了。”
蘇梓芩雙手按在沐曦的肩頭,目光灼灼:“真的~我現在越發的發現,我當初邀你進入‘青玉案’是多麼正确的決定。”
沐曦評價得不鹹不淡:“是挺正确的。”
繼而變得冷冷淡淡:“不過,于我而言,卻是不得不答應的。”
蘇梓芩又是心碎,又是委屈:“沐曦這麼說話,可就見外了。不管是父親還是我,都沒硬要說讓你進來啊~”
沐曦眯眼看着蘇梓芩,仿佛他眼前的,是一個睜着眼睛說瞎話的陌生人:“梓芩,現在可不是裝傻充愣的時候,也不是鬥嘴玩笑的時候。”
蘇梓芩一臉無辜:“我沒裝傻啊~”
沐曦撫摸着蘇梓芩的側臉,臉上的笑意溫柔缱绻,但眼睛中的寒涼卻像是變作了冰刀,将蘇梓芩一片片拆解:“我想,我和芷溪都是掌門為你和梓莘的未來,特地布下的暗樁。而我們進入‘青玉案’,我想這也多半是掌門的意思。而梓芩更多的起的隻是一個傳遞的作用。并且,我想,此事其實是我和芷溪都不得不答應的事。若是不答應,怕是早就拿給‘廣寒枝’給處理了。畢竟,再聰明的人不能為梓芩所用,那便是養虎為患,自然是徹底斬草除根,方能高枕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