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絕無甚所謂,聳肩道:“要真是如此,隻得說這種事強求不來,既控制不了,也不該苛責哪個。”
雲衢斂起眸子,笑而不語,心裡倒覺得對方是真性情,甚至想問問他看得這麼開,難不成已是過來人?
但大庭廣衆之下,總得給留些面子,便作罷。于是又互相客套一番,将對方家孩子誇得天花亂墜,相約有空一起吃酒,實在無話可講才舍得道别。
花絕抱拳道:“亦然兄,再會。”
雲衢禮貌一笑,率人先行,跟随其後的雲栾向花絕微笑颔首,花絕同樣緻意,目送雲栾雲幽及一衆弟子離開。
人走的差不多了,玉崇頂此時已然冷清,花絕終于松了口氣,應旸還在旁等着,他催促同門快快取了佩劍,一行人往回去了。
出了玉崇頂,于狹長的棧道行了一陣,應旸客居的洞府在不同方向,幾人本該在岔口分手,剛至絕神道瀑布上方,卻是巽又先停下腳步,靜靜望着花絕。
花絕有點納悶,看出她似是有話要說,還沒來得及問,應旸就先他一步,主動吩咐花翮帶人先回,像正合他意似的,分外積極。
三人疑似有事合謀,橫豎花翮不感興趣,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與他何幹,也懶得多問,隻睨了巽又一眼,聽話地帶其他弟子們禦劍離開。
等隻剩他們三人時,巽又才正色道:“方才多謝二位公子仗義相助了。”
應旸笑得很是清朗:“我就知道你要說這個,和我們倆還客氣什麼呀,又妹妹和我們是朋友嘛!再說你要是暴露了,我和小絕可就慘了,也算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花絕靠向棧道的護欄,忍不住腹诽,這才認識不到兩天,怎麼你也跟步筠學的叫得這麼親熱。
但巽又看着應旸,竟老實地點下了頭。
“那既然是朋友,就該坦誠相待,小絕答應帶你來,我可是也點了頭的,若有事想問你,你自是不能遮遮掩掩的,或是說謊來哄我們,對不對?”
等等,這話花絕是越聽越不對勁,難不成應旸忽然來了興緻,想對巽又的來意刨根問底?
他心裡一抽,這可不興問,她怎麼都能劃進來者不善那一類,要說早說了,現今問來是打算将她如何?
眼看應旸越說笑意也越淺,望向巽又的雙眼,似乎在探求什麼般,讓人無處可藏。
花絕暗道不好,起身想打個圓場,然巽又仍是那樣看着應旸,眼神磊落,再次點頭。
應旸道,太好了。
再次開口時,眼裡已沒了笑意。
“那你告訴我,你與月海龍族是何關系?”
月海位于珧州正東,比鄰臨容,和光渡更是修于海岸之畔,與海裡的龍族做了千年的鄰居。
據說,陵光神君的妻子,也就是應氏的老祖,曾在月海收了位男徒,那男徒自小與月海的龍女一同長起來,可謂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應氏老祖覺得有緣,便也讓她一齊學本事。
應旸沒見過龍女,隻曉得所有人都該尊稱她一聲姑姑,姑姑是老龍王的獨女,生得仙姿玉色不說,性子恬靜溫柔,既無兄弟亦無表親,集萬千寵愛于一身,自是什麼好東西都有的。
尤其逢年過節,她總挎着自己編的竹籃,裝上一枚自家的仙石靈玉,蓋上絲帕送到和光渡,嘴裡說得客氣,什麼自家産的小玩意,随便挑了個看着順眼的,若懶得雕個玉佩把玩,扔養魚的池子裡瞅着也好看。
可那玉石,哪裡是她說的那樣。
月海化自盤古的精血,産的自然也是上古靈玉,是鑄仙器造法具的好材料,多少仙者想求上一塊都不得,龍女卻時常挑最好的給她師父送來,雖最後又都被悄悄送了回去,但一來二去,也有應氏弟子幸得見靈玉其貌。
玉色柔潤,卻勝銀雪,仙氣溫和輕薄,既可蕩滌周遭穢氣,也可護人心神甯和。确是此間不可多得的好玉。
應旸起初沒認出來,侯朔這般一攪和,他才恍然察覺。
與巽又所佩的玉鈴,一般無二。
但她将鈴铛由來托出,表明自己并不認得月海的龍族,應旸神情反而愈發凝重。她不知阿兄所言是否有假,也看不出這鈴铛如何稀罕,即便是月海靈玉所鑄,那又有何不妥?
應旸不言,卻是安靜聽了許久的花絕開了口。
他說,自從幾百年前月海的龍族盡滅後,那裡就成了四方妖獸的巢穴,瘴氣之重,普通仙神根本不可能輕易踏足,更可況從中鑿取靈玉。因此,她那串玉鈴來曆非比尋常,除此之外,将原本的仙玉鑄成半邪的法器,更是令人駭然。
巽又眉頭鎖緊,問道:“月海龍族盡滅,是怎麼回事?”
應旸答,老龍王仙逝之後,龍女便是月海的主人,那時應氏老祖已經隐遁仙境,不再過問世事,加上那位男徒早已飛升,龍女來和光渡的次數也愈來愈少,到後來隻有過年時才會現身。
“可忽然有一年,姑姑再也沒來。”
應旸向來柔韌的嗓音,這時失了活氣般地低落下來。
“後來再聽到她的消息時,卻是她與鹿陰嶺的魔有了牽扯的傳聞,但也僅僅是傳聞。姑姑消失了幾十年,根本沒有人見過她,也就當這事是空穴來風。”
後面的事,花絕也聽說過:月海龍女消失數十年,某日突然重現月海,引起驚雷風暴不休,在蒼穹盤桓數月之久,她那位登仙的同門趕忙來探望,不日之後,龍女便逝去了。
她膝下無子,血脈在此斷絕,生前的怨念彙聚成邪,吸引滋生了數不盡的妖獸,踞于月海龍宮外興風作浪,雖有應氏出手壓制,竟殺也殺不盡,瘴氣一再彌漫,以漁業為生的百姓紛紛搬離,月海逐漸成了無人敢靠近的魔海。
應旸緩緩道:“那時才有人懷疑,她的死因也許真的和鹿陰嶺的魔有關,不然怨氣不會這麼重。”
說到占據鹿陰嶺的魔,便是戚蕪。而巽又正是出身鹿陰嶺,多少與這位臭名昭著的魔尊有些聯系。那她的阿兄能得到這串月海玉鈴,問題就非常大了。
隻是,巽又所言并未有謊,應旸相信這一點。
他笑道:“因為又妹妹和我們是朋友嘛。”
巽又望着他的笑臉,心情不由得沉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