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黃的紙張上,寫着幾個藏鋒小字。
若是過去,她認不出這人的字迹,可那日禅房,他緊攥自己的手寫了無數福牌,溫憐雖不想承認,但的确将這人的字迹刻進腦海裡。
以至于打開紙張的瞬間,她便認了出來。
溫憐放下手中的腕甲,無心再縫制下去。
繼母說,父親曾對老将軍有知遇之恩,溫家有難,宋将軍自然不會明哲保身,若她嫁過去,兩家親上加親,老将軍想必也會救溫家于水火。
可直到現在,她隻知父親尚在牢中,其他一概不知,從府中衆人那裡得不到半點口風。
她無法再等下去了。
明知眼前是圈套,她也要一探究竟。
雲卿閣。
月挂枝頭,夏夜長風。
一輛馬車在距離雲卿閣幾條街的巷口停了下來,女人走下馬車,早已等候多時的侍衛連忙上前,呈給她一件雲錦披風,引她向雲卿閣的後門走去,并未讓她出現在衆人面前。
到了雅間門前,望着眼前的朱紅木門,溫憐猶豫良久,才推門走進,在她進入的瞬間,跟在她身後的侍衛關上門,獨留她一個人。
八仙桌前,身着錦衣的男人端着茶杯,聽到開門聲,尋聲看來,不似以往穿戴随意,他今日頭戴雙龍金冠,衣袍邊緣繡着金色雲紋,腰間佩戴金絲香包和鳳凰白玉佩。
他過去總是一副逍遙公子的做派,還是第一次以這樣的面貌出現在她面前,好似為了見她,特意打扮了一番。
溫憐雙眸微怔,被自己的念頭吓到。
她匆匆垂眸,慢步走上前,輕聲行禮,“臣婦見過……”
未等她說完,齊望陵忽然開口,柔聲道,“憐兒不必多禮。”
他說完,極為自然地牽起溫憐的手,竟是連片刻的正人君子都不裝了。
溫憐連忙退後數步,轉過身背對着他,“還望殿下自重。”
衣袖掠過指尖,暗香浮動,似輕風拂過。
齊望陵眼中的笑意褪去幾分,他站起身,不緊不慢走至溫憐身後,随着他的靠近,溫憐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微微顫抖。
直到隻剩半步遠,他才停下腳步,站在她身後,唇貼着她耳側,俯身輕聲道,“憐兒所言還真是令人心寒。”
語氣溫柔,帶着不加掩飾自嘲,好似被她的話傷到一般。
溫憐不想同他有更深的糾葛,隻低聲催促,“殿下派人相約,自然知道臣婦來此的目的。”
話音剛落,耳邊傳來一聲輕笑。
“數日不見,除了這件事,難道憐兒沒什麼話想對哥哥說嗎?”
溫憐雙眸微怔,驟然轉頭,去見他眉眼溫潤,笑着盯着自己。
她深呼一口氣,蹙眉道,“君臣有别,臣婦自當時刻謹記規矩,還望殿下不要故意……”
“故意怎樣?”他笑着追問。
溫憐話語一噎,背過身子,小聲控訴道,“故意戲弄臣婦。”
“孤何曾戲弄憐兒?”齊望陵無奈擡手,想要為她解開披風。
看出他的意圖,溫憐下意識退後,“殿下,天色不早了,還請您快些告訴臣婦父親的消息。”
“有什麼條件,您講便是了。”
溫憐也知道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對方讓她過來,自然也不可能什麼也不要,白白告訴她。
溫憐已經做好對方故意刁難的準備了,可在她說完這句話後,男人臉上的笑容卻盡數褪去,無聲地注視她,眼底的笑意不達眼底,仿佛她說了什麼傷人的話。
溫憐緊抿唇,“殿下……”
齊望陵收回目光,轉身向桌前走去,端起桌面上的茶壺,倒滿他方才用過的空茶杯,滾燙的茶水不斷上湧,幾乎快要溢出來。
他頭也不回淡聲道,“孤竟不知,有朝一日憐兒會同孤劃分得如此清楚。”
他方才自嘲時,眼中帶着笑意,不像真的生氣,可現在……
溫憐半阖眸子,垂在袖子裡的手緊握,穩住心神,理所當然道,“臣婦已嫁為人婦,自然要和殿下劃分清楚。”
她的聲音仍如過去那般輕柔溫和,可話語間沒有半分情意,無論如何搜尋,都找不到往昔的依賴,有的隻是疏遠冷漠。
齊望陵端着茶杯,垂眸注視杯中茶水,茶湯清澈,倒映他沒有一絲笑意的眸子。
再轉身,齊望陵将杯中茶遞到溫憐面前,柔聲笑道,“那日憐兒走得急,不曾飲此甘露,若憐兒喝下此茶,孤便告知你溫大人的近況。”
“此話當真?”溫憐輕聲問。
“當然。”
齊望陵站在原地,一手托着杯盞,眸光溫柔似水,笑着盯着她,并未催促,耐心等她靠近。
他眸中暗光湧動,宛若蝮蛇盤繞,蟄伏在暗處,靜等幼獸靠近。
溫憐遲疑片刻,沒有上前,“殿下,虛禮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