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遲,廚房内的衆人分散着将石子沖刷洗淨,各自在竈台的鐵鍋前翻炒着石子。
雖然很是不解,為何沂娘子要他們翻炒這壓根不能吃的石子,但那豬肉脯的成就,讓他們越發信服此刻炒石子的妙用。
越沂嘗試了兩種做法,已備不時之需。
一種用做糕點的餅鏖,一種則采用尋常的鐵鍋。
眼看着一顆顆圓潤飽滿的硬邦邦的石頭們在鐵鍋裡翻飛,各個兒被炒得“油光水滑”,衆人默契得面面相觑,彼此間禁不住出聲說着玩笑話,更有性格活潑者嚷嚷着待會兒要嘗一嘗彼此炒的石頭的味道。
“夠了夠了,莫要将這寶貝兒石頭炒焦了。”
“就是就是,你那鍋瞧着要糊了的樣式!”
“胡說什麼,你那鍋還欠了些火候呢!”
大夥兒如此熱絡,毫無忌憚地開着彼此的玩笑,越沂遠遠瞧着,頓感溫馨,不覺莞爾。
站在一旁觀望的晏清攬住了她的左肩,将她的腦袋貼在了右側的肩頭,低聲呢喃:“沂兒,我瞞着你籌備婚事,你莫要再生氣了,可好?”
越沂思及如此,一把推開晏清,正色道:“你我的事兒,待會兒再說。”
旋即扭頭,越沂吩咐素囷監督其他人将揉壓成掌心大小的圓面皮一一鋪在滾燙的石頭堆上,又重新蓋上一層鵝卵石,并且時不時提醒衆人要舉起鍋鏟,再沿着鍋邊進行一番小心翼翼的攪動。
另外一邊的餅鏖也有了新的動靜。
“哎呀,這餅被壓得還怪好看的!”
有人忍不住驚呼。
“聽見這聲兒了沒?”
“聽見了,還怪響的,咬起來指定酥脆!”
“隻是,這石頭炒的餅……當真能吃?”
有人發出質疑,其餘的人也紛紛不安地望向越沂。
若非她親眼所見“仙人”在畫卷上的指點,越沂自然也不大确定這餅能食用……
“我來。”
晏清毫不猶豫拿起一片送入口中,面色冷靜沉着,“咔嚓”的脆響和酥香很快溢出了唇齒。
誘得衆人禁不住壯着膽子嘗試。
“的确好吃!”
“這餅鏖裡的和這石頭裡出來的,後者竟然略勝一籌!”
衆人難以置信地感慨,随即忍不住大快朵頤起來。
晏清掰了一小塊,遞至越沂唇邊,“沂兒可要嘗嘗?”
越沂也不推辭,張口咬下。
果真,鹹香酥脆,此物兼備!
“沂娘子,這餅當真喚作‘石頭餅’?”素囷捧着一小碟石頭餅,蓦地想到了還在房中熟睡的小阿時。
“對,自餅鏖出來的便喚作‘石鏖餅’。”越沂淡然點頭。
“我拿去給阿時弟弟嘗嘗,可好?”
“隻是,此物莫要貪多,怕是撐了夜裡不好安睡。”越沂有些擔憂,不住出言提醒。
素囷點點頭,給越沂過目手裡的餅的數量後,便欣然出門去找晏時了。
越沂拿起一盤裝好的石頭餅,轉身出門,正往沈娘休息的卧房走。
“沂兒。”晏清幾步跟在後頭,很快就站在了她身側。
見她一言不發,兀自端了餅往前走,晏清面色凝重,索性劈手攬住她的肩。
“我保證,日後定與沂兒事事有商有量,絕不敢欺瞞半分。”他俯首,舉起手指便要對月起誓。
“噗嗤──”見他披着“人面紅妝”的臉皺着眉,神情嚴峻,越沂終是展顔,“好了,我早已不生你的氣了。”
不過是想逗逗他,他竟還當真了。
“當真?”
越沂點點頭。
“我不管,沂兒若是肯親親我,我便信了。”
說罷,晏清便要轉而伸手去摟她的腰。
越沂忙退後了一步,難得有些慌亂地搖頭,“你,我……尚未成婚……莫,莫要這般逾矩……”
雖然她與今朝從前不知缱绻溫存了多少回,但,眼下他們二人,并未正式結為夫妻,此事,還是婚後再做罷……
再說,這院中來來往往,指不定就叫人瞧見,思及如此,越沂的耳梢忍不住燙了些許,試圖側身繞開他,“不同你多言了,我得去找沈娘了。”
“沈娘來這兒了?”晏清高大的身形極為輕易地擋在了她前頭的路。
“你不是早就在我這兒安插的人手,沈娘來沒來,你不是早就清楚了?”
“啊,被察覺了呢。沂兒果真聰慧過人。”被捉住了小尾巴,晏清毫不猶豫地開口誇獎。
越沂揚唇,看來那個“偷懶”的小夥計的确是今朝派來給他暗中傳信的人。
送完石頭餅,越沂轉身要回卧房。
“怎的這般愁眉苦臉的?”守在門口的晏清心下一緊,述而上前一步,雙手扶着她的肩,溫聲哄道:“我塞人是為了保護你,若惹你不快了,你打我罵我都可,萬不可再生氣動怒,壞了身子,叫我心疼得緊……”
越沂踮起腳尖,下巴搭在他的肩頭,回想起方才放在沈娘桌上的石頭餅,心下登時有了幾分計較,“我要你幫我件事兒。”
“何事隻管說來。我萬死不辭……”
越沂擡手堵住了他的唇,疾聲低斥:“不可這般咒詛自個兒……”她再也經受不起失去今朝的苦痛了。
見她這般關切的模樣,晏清斂眸,隻覺得心口的欣喜漲得快要溢出來……不假思索,啟唇含住了她的指尖。
“此事,倒也沒那麼嚴重……”指尖感受到他舌尖的濕濡,越沂垂眸,聲音微顫,連同雙頰也不覺染了些紅意。
“隻是,需要你幫我往一個人的家中傳個信兒。”她輕聲解釋,随即對上了晏清幽暗的深眸,一瞬間怔怔然,竟是亂了心跳。
“你做這石頭餅,也是為了此事?”晏清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臉色越發凝重。
越沂點點頭,正是如此,她才猶豫到如今才肯說。
“此人的确不好相與。但是沂兒,日後若再有這般危險的事情,先告知與我,我若能知曉,定會想法子助你,你莫要一人獨自承受……”
夜風浮動着院子裡花草的暗香,初春的氣息越發近了。
原以為今朝會惱怒她隐瞞此事,或是拒絕她并加以阻撓,不曾想,他竟還是事事以她為先。
凝視着月色下的青衣男子,越沂眼眶忽而有了些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