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打誤撞把多肉養活了很多年,也誤打誤撞喜歡了某隻狐狸很多年。
今天,該澆水啦。
00.
春天臨近的時候,我養的幾盆多肉總會第一時間給我反饋:比如最下層的葉片從爆滿變得幹癟,頂部中心長出來了新的小芽;又或者靠近土壤的位置在某個瞬間突然出現新的完整體多肉,等着我抽空給它們移到新的花盆。
比如現在。
01.
休息日被同樣不上班的母親大人一大早就叫醒。無奈之下,我隻好遵循本能,朝着透光的窗戶走去,心不在焉地在腦子裡構想一會兒要做些什麼。
盯着在向陽位置肆意吸收陽光的綠色植物,我走過去,舉起為它們量身定做的小容量水壺,有一下沒一下地澆水。發幹的土壤顔色逐漸變深,肉眼看不到的根系估計也在某處用力汲取着水分。
多肉喝飽了水時,剛好有一陣卷着早春暖意的風滑過我的臉,我朝着風來的方向,意外地看見了抱着排球裹着圍巾的鄰居家雙胞胎——宮雙子。
不,也不能說是意外,畢竟就隔了一棟房子不說,他們每天都要去打球。
宮侑和宮治長得很像,大部分人在他們染頭發之前都很難第一時間分期這兩個人。再加上兩隻狐狸脾氣本質相同,生氣的時候表現出來的樣子都一模一樣……但,他們是有區别的,有很大的區别。比如現在,從很遠的地方就舉起手來大聲喊着我的名字的人,就是宮侑。
我等他們再走近些的時候就踮起腳尖,胳膊放在窗戶台面空餘的位置,用力,想探出去探得更遠。看着漂成金色頭發的那個人跟我打招呼,我也像他一樣,用力擺動着胳膊:“侑!治!早呀!要去排球部訓練嗎?”
宮侑抛下雙胞胎兄弟,站在離我所在的窗戶最近的位置,點點頭,笑着問我:“在澆水嗎?多肉今天長得怎麼樣!”
“發出新芽了噢。”
宮治走過來,也伸出胳膊晃晃手:“早——”
侑的頭發被風吹得一顫一顫的,像兩隻耳朵一樣,被周圍的動靜吸引。他眼睛亮亮的,和咧開的嘴相互呼應,燦爛得不能再燦爛了。
大早上能看見宮侑,我也真的很高興。
被迫早起的起床氣一掃而空不說,也沒了休息日不能睡懶覺的委屈,我看着宮侑,問:“我可以去看嗎?”
宮侑想也沒想,大聲喊:“那你下來,我們一起去吧!”
旁邊的治一臉疑惑,像在問他的雙胞胎兄弟,又好像是在問我:“她又不打排球,來幹什麼。”
侑用胳膊給了發出疑問的人一記,反駁道:“不會打球不能來嗎?你這頭豬一點也不懂尊重别人的興趣愛好!”
“哈?我什麼時候不尊重别人了你在胡說什麼?”
宮治一臉“你上次不是這樣說的”的嫌棄表情,在宮侑胳膊伸過來的時候把拳頭送了出去。
在陽台上的我不知道為什麼,宮兄弟又扭打在一起。
我跟媽媽說了一聲要出門,她得知我又要跟着宮雙子去“鬼混”以後點了點頭:“晚上記得喊小侑和小治來家裡吃飯。”
我點點頭,臨出門之前又飛奔了回去。确認盆裡的多肉喝飽了水後安心地轉過身。
“你要好好長大呀。”
我對它說。
02.
我和宮侑宮治的認識起源于剛搬家到我們街道附近一周後的一次家庭聚餐。
那天父母告訴我,他們邀請了鄰居一家人來家裡做客,兩個人準備飯菜實在是分身乏術,所以要派我去買甜品。
走在路上的時候我還想,我們一家人都很喜歡吃布丁——布丁這麼好吃的東西不會有人讨厭。所以今天聚餐的甜品顯而易見,是布丁。
走到那家店的甜品區時,剛好展櫃上有對應數量的布丁。我伸出手想要取下它們,沒想到被一對比我高了一截的雙胞胎男孩搶占先機。
灰色眼睛的那個率先瞪大眼睛,像是發現了什麼人生最重要的寶物一樣死死盯着我們同時按住的東西不放。我那時候身負父母的信賴和促使鄰居一家吃到我最喜歡東西的使命,拼盡全身力氣,按住手裡包裝盒的另一端不放。
正當我們扯得不分伯仲時,雙胞胎裡棕色眼睛的那個突然加入戰場,把他好兄弟和我争奪的那一盒搶到手不說,還把工作人員新放好的另外幾盒布丁在我沒注意的情況下一掃而空。
不僅如此,棕色眼睛的少年走到面前,不由分說地拉住我的手不讓我離開,然後他空閑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吐舌頭向我做鬼臉:“哈哈!這可是我赢了哦!”
“你……!”
被搶走獵物的屈辱還在心頭未曾散去,現在反而還被挑釁,我眼睛大概都要紅成兔子,轉身就離開那家店跑回了家。
不過走到半途想起來自己肩負的任務,退而求其次選擇了第二喜歡的店,繞了一圈遠路才回家。
對,我們的初遇,我在某家店搶布丁沒搶過宮雙子的聯手作案,還被宮侑氣了。
毫無懸念,我在回家的路上暗自神傷。
雖然又另外買到了大福和豆沙饅頭,但一想到鄰居一家人不能吃到我喜歡的東西我就十分難過。以至腦子裡出現了未曾發生的畫面——那對可惡的雙胞胎像狐狸一樣奸笑着,尤其是其中一個還在對我做鬼臉。
站在門口的時候我想平複一下心情,深呼吸後掏兜才發現沒拿鑰匙,隻好上前一步敲門,不知道忙來忙去的爸爸媽媽能不能聽見。
好在腳步聲來得很快,我剛要傾訴自己的慘痛遭遇,才發現是一個不認識的圓眼睛阿姨開的門。
她看見我的時候笑得很漂亮,向我自我介紹說是今天來做客的鄰居。
啊,是媽媽說的姓宮的鄰居。我向她問好,也向在她身後的那位叔叔問好:“宮阿姨,宮叔叔,我買東西回來啦!歡迎你們來我家玩!”
他們回答我的話我已經記不清了,畢竟已經過去了很多年。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帶給我的沖擊是我到現在都沒忘記的——看見剛剛那對跟我在第一家店搶東西的雙胞胎赫然站在兩個大人身後,臉上還帶着剛擺好的乖巧表情,好像是要和我打招呼。
我剛壓制住的委屈像洪水開閘了一樣湧了上來,棕色眼睛挑釁我的家夥站在更近的地方,所以我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大哭起來,哭到半途才想起來要控訴犯人:“你們兩個!搶走我要給鄰居一家的布丁不說,現在連我的家也要搶嗎!”
看着面前大哭後抽噎,吸了兩口氣眼睛又紅了的女孩,宮侑無緣無故地想盯着她看。聽到關鍵詞“布丁”後才猛地反應過來:“啊,怎麼是你!”
剛剛臉上還有些緊張的人移動到我面前,聽到我指認罪人的話時辯解:“不是,我和阿治也是買布丁的,沒想到你是……啊啊啊啊阿治你這個豬都怪你非要買布丁吃!!”
被喊阿治的應該就是那個和我打成平手的,他走過來:“什麼,侑,你不還說什麼自己赢了嗎?”
被喊豬侑的少年明顯更慌了,他撇着嘴跟我說對不起。旁邊另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男孩反其道而行之,覺得沒必要道歉,誰搶到布丁誰就是赢家。
最後,我的哭聲終于引來了四個大人的詢問,在三個小孩驢唇不對馬嘴的對話中大概捋清了來龍去脈的我父母把我拉到一邊,解釋說,剛剛我沒買到的布丁被“阿侑”和“阿治”買了回來,一會大家都還是可以吃到。
我被這個解釋哄好,鼻子抽了一口氣,點點頭:“是我誤會他們了,對不起。”
宮侑率先一步,擋住宮治:“剛剛不該跟你搶還做鬼臉的,對不起,都是治非要吃布丁的錯。”
宮治敗下陣來,覺得還是宮侑更可惡:“都是侑的錯,對不起。”
我想點頭,又搖了搖頭。
這麼一看他們,不,他也不是那麼讨厭。
都道歉了,原諒他們吧。
幾個人的初次見面就這樣落下了帷幕。
後來我們兩家多次在一起吃飯聊天的時候,大人們總會聊起這天的場景,把我們三個說的面紅耳赤。
對宮治而言,隻要有吃的就無所謂,所以他永遠會第一時間坦然接受這份回憶殺,并加入長輩們的隊伍悄悄把火力轉移到我和宮侑身上。
侑更坦然,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他甚至膽子大到悄悄和我十指相扣。大多數時間還找盡一切機會,邊應付着父母們的調侃,邊在對我們關系毫不知情兩邊家長和一個知情但有告密嫌疑的兄弟的眼皮子底下,胡編借口把我拉走。
總而言之,那天的事情在我們兩家人一起吃掉布丁的那一刻結束,後來他們再來的時候,宮雙子送了我一盆宮媽媽新買的多肉——一株小小的,在陽光的照射下,從碧綠的葉片中逐漸透出粉的多肉。
小小的我很喜歡它。
所以連帶着有些喜歡,帶着燦爛笑容,把它交付到我手裡的……小小的宮侑。
03.
了解宮雙子的人應該都知道,這兩個人向來是無所畏懼十分膽大,隻要是自己想做的事就一定會做。用我們的共同前輩尾白阿蘭君的話來講,就是“不僅行動沒有分寸,說話也沒有把門”。
宮阿姨和宮叔叔一直秉承着尊重加放養的政策,不要求孩子們出人頭地,隻要開心就好。某種意義上可能也是因為我在這兩個人身邊,所以他們格外放心些。
不過隻有我們仨知道,我存在的作用隻是為了讓我們三個人一起偷雞摸狗的行動更合理一點。
好吧,其實主要是我和宮侑偷雞摸狗,宮治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背鍋。
每次宮侑挨完揍,都要賤兮兮地跑到我身後。宮治秉承着尊重女性的原則,極力忍耐,把拳頭握緊,被氣得像個氣鼓鼓的飯團。所以每當這時候我就會拉着侑和他道歉:“抱歉抱歉阿治,你别生氣,今天晚上我的布丁給你吃!”
宮侑在旁邊幫腔:“就是說,你别生氣啊阿治——”
我扭過頭,已然忘了剛剛自己和幫腔的人還在一個陣營,拍了拍他放在我肩膀上的爪子:“喂,侑。你的布丁給我吃。”
“哈?!憑什麼!”
宮侑聽到我的話差點急得跳起來。不過在看見我裝模裝樣擠出來的淚花的時候,總會把剩下的話收回,還要湊過來哄我:
“诶!!你别哭你别哭,給你吃就是了……”
宮治看着我演完戲,心想最後受傷害的大概隻有他的雙胞胎兄弟。他看着侑吃癟的樣子也不再因為背鍋的事生氣,對我說:“你以後嫁我們家好了,就跟這個豬結婚,然後我搬出去。”
我心裡一顫,心因為他的虎狼之詞跳得亂七八糟,甚至不敢回頭看我身後的侑,隻能在嘴上胡言亂語地反駁:“啊?說什麼呢你……”
宮治看着我說話聲音越來越小,故意放大聲音,想讓宮侑聽得一清二楚:“這樣爸媽就實現兒女雙全的夢想了呗,再也不用看着我們倆臭小子唉聲歎氣——”
說完,他把目光放到宮侑身上,嘴角的弧度咧得更大。
在我看不到的角度,宮侑騰出一隻手對宮治比了個大拇指,臉上帶着得逞的笑,甚至還示意他的好兄弟多說兩句。
我想沖過去捂阿治的嘴:“别呀阿治!你永遠是我的好朋友!”
宮侑想制止我,他還是保持着在我身後的位置,但也因為是身後,所以可以借力一把把我的手攥緊。等我注意到他的靠近時,他已經幾乎要把我攬進懷裡。
十幾歲的少年在青春期已經長得很高,他微微彎下腰的時候我剛好能把身體整個靠着他胸膛上。強勁有力的心跳從近在咫尺的地方傳來,通過我們貼近的肌膚一聲不落地傳到我的耳中——他緊促有力,咚咚的心跳聲。
我想說話,但因為兩個人離得太近,腦内溫度升高,很難再組織語言。
讓我面紅耳赤的始作俑者低下頭,在我耳邊委屈地問:“那我呢?”
“阿侑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嘛。”
但是,阿侑和阿治不一樣。
那天晚上回家以後,我發現剛認識宮侑時,他送我的那一盆多肉現在又伸出來了一條細小的枝幹,上面長了小芽。
我就浏覽器上搜索着方法,把小芽掐下來,找媽媽要了個新的花盆,把小芽種到土裡。
過了一段時間以後,新芽又發出了新芽,從指甲蓋大小逐漸像大的那株靠攏。
在我手裡活不過太久的植物第一次以年份計數,看着我們從小孩變成初中生,又看着我們長大,一直到很久以後的未來。
我趴在窗台的空餘位置,踮起腳看着從樓下路過的來來往往的人影。夜跑結束的宮侑果然站在樓下,他伸出胳膊,跟我打着招呼。
“我就知道你還沒睡。”
我也回應他,問:“怎麼就你自己呀?”
宮侑眼睛眯着,對着我笑:“你想看治啊。”
我搖搖頭,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還有運動完後略顯潮紅的臉頰,對他傻笑:“想看你呀,阿侑。”
從窗戶洩露出來的光像舞台上的聚光燈一樣,準确無誤地撒在宮侑身上。黑色的頭發被光把發絲照得幾乎要發光,他變成了夜晚黑暗世界裡最亮的存在。
“我走了——”
宮侑對我擺擺手,在樓下繼續站着,嘴上說着要走但還是立在原地。
“晚安,侑。”
我關窗之前對他說。
生命頑強的多肉植物以它們的方式,像我們一樣長大。
04.
我們三個到稻荷崎高校上高中以後,宮侑宮治因為排球部的早訓,不再和我一起上學。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我努力早起過,但排球部訓練的時間實在是太早,僅嘗試了兩天我就遭不住了,隻好放棄。
他們剛上高中的時候去理發店染了頭發,兩個人的發色終于和瞳色達成一緻:宮侑漂了黃色,宮治染成了灰色。
前者正如他的頭發顔色一樣張揚,嚣張的像和别的肉食動物争搶地盤的狐狸,攻擊力強,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卻總感覺他毛茸茸的。後者,既曾經為他的好兄弟好幼馴染背黑鍋的宮治選手因為宮侑脾氣太差而改正了自己的性格,身上的刺收斂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