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她是喜歡陸予州的。
當這個念頭成型在楚眠眠腦海中,她什麼也說不出來了,明明打光的亮度她早應該适應。
可望向站在對面穿着白西裝有着一樣長相的謝也時,她覺得燈光好刺眼,自己深埋心底的秘密仿佛就在這樣的“強光”下被照得幾近透明。
她過往的恨意變得如裙擺一般蒼白浮現于面龐,先前壓下内心的答案到如今無法再忽視。
阿婉在不遠處認真地找角度心裡盤算着拍出一個怎樣的畫面才好看,謝也的身子向後微傾,楚眠眠保持原姿勢不動。
二人背後的光影産生的畫面感她有了一個點子:“新娘再往前一些靠近新郎。”
而隐匿的渴望化作穿的魚尾婚紗在此刻緊緊束縛住腿讓楚眠眠動彈不得,然後她忽然意識到一個更加可笑的事實:她從來都沒有逃離出十七歲的精神病院。
因為她對父母抱有一緻不切實際的想法,不管被父母如何不好的對待,内心卻在期盼着父母能夠愛她。
七歲那年懂事地閉上嘴,十七歲那年在精神病院被問數遍仍不願意道出内心任何想法,最後還是在等待着父母能夠看到她的苦楚,為她說話。
曾經孤兒院停電的黑暗和把壓抑所有的負面寫進小說中,現在哪個都沒有,有的隻是在燈光下無法忽視的她。
強光直上進入她的腦海以一道白光的形式穿梭其中,她頓感頭痛欲裂一切颠倒,期盼父母的愛與默默喜歡着陸予州一同被置換位置。
然後她忽然發現喜歡陸予州不是小概率發生的少女心事,而是一種既定的命運。
她自幼被父母傷害至深卻又因他們的一兩句話重新燃起希望的火焰,綿延不絕的火勢蔓延至初遇陸予州那天。
被他無緣無故的厭惡讓她找到了熟悉的感覺,于是在憎惡中生出一絲難以啟齒的愛。
這份愛演變為總是趁他不注意時偷看他,想辦法示好,但無一例外以被厭惡告終。
若要問她堅持下去的動力是什麼,那便是他有時也不會對她這般冷語而是直接避開,她想他不說讨厭她是不是代表着一絲希望。
可現在回想起來不過又是一次在父母那裡上演過的把希望燃燒,把絕望複燃的戲碼,這次她終于認清既定的命運。
腳下踩着如虛幻般的“雲端”瞬間化為虛無,她終于從中墜落。
謝也站在對面雙睫細微顫動,漆黑的眸子裡不再是楚眠眠的身影而是窗外的強光。
太長時間的注視讓他的眼睛發澀,可即使如此都沒有想要眨眼的想法,仿佛閉上眼剛剛看到的那一幕便會消失不見。
楚眠眠充斥着愛意的炙熱目光幾乎将他灼燒,以至于在第一刻對望時大腦宕機找不到任何詞語對應。
因為他從未見過這般眼神,讓他本就比常人低好幾度的體溫回升甚至感到發熱,他第一次産生如此感受。
也是第一次盯着強光甯肯難受也不願眨眼,他不是會傷害自己的人,可在和她的相處過後讓他模糊了界限。
這種不清的意味讓他恐懼,于是他想要更後退一步沒于更深的黑暗之中。
未料她直接抓住他的手腕整個身軀傾斜于他似要共赴黑暗,他不得不将目光重新挪回。
對視的瞬間他下意識眨了眼,再到視線清明時她眼中的愛意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他之前見到的失衡之感。
這是楚眠眠第一次離黑暗中的謝也那麼近,即是她埋藏至深的幽暗之處,他的退縮一如她過往的反應:逃避。
看清自己的内心後她不能再任由同樣的結局上演,所以她握住了他的手。
然後下一秒她将他拉向自己。
謝也面對楚眠眠突然的舉措來不及應對身體傾倒過去,他趔趄着向前邁一步好恢複重心,結果發現他已然脫離黑暗。
這與他的本意相悖,有那麼一刻他忽然又想到出逃這兩個字,因為墜落撲面迎來的風吹起楚眠眠的頭紗遮擋住他的視線。
楚眠眠看着謝也從陰影來到亮光下,先前因為姐姐的話被刺了個窟窿的心髒劇烈地跳動了一下,可再也流不出更多血來。
那個窟窿很久以前就有了,隻是現在他們以為她死了,姐姐才會在電視上毫無顧忌地把她心口刺穿一遍又一遍。
她曾以為他的看見讓她滴下眼淚能夠作為填補,可毫無用處,然後她發現了不對的地方:他僅僅是作為一個“旁觀者”并沒有插手到她的生命中。
所以她像是要從他手上扒下一塊肉般令他流血好與那天她流過的血相融。
她不會再把他當做陸予州的替身,過往無數次為其跳動的心髒徹底平息,短暫的偃息後随之迎來的是新一輪更具生命力的跳動。
因為她決定當個完整的人,不再把負面切割而是與他共存,以血為誓。
至此心口的窟窿逐漸長出新的血肉。
謝也手上的疼痛感愈來愈明顯,他遲遲沒有抽手,在他的理解中疼痛是分離或失去的代名詞,是他避之不及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