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邊走,一邊喃喃自語:“我不要嫁給那個老皇帝……”
那個老皇帝人已經半截入土,說得好聽,去當皇後,那不就是去守活寡嗎?
她才多少歲,她虛歲堪堪過二十,就要去守活寡嗎?
最令戚映珠傷心的還不是這事,而是她們一家子人,全部聯合起來欺瞞她:說此行不過是一次遊玩,可真正到了京城,卻讓她代替姐姐,嫁給那個老皇帝。
她們知曉她不會願意,便故意設計她。
“映珠啊,你從小學習戚氏族規,想來也知道作為我們戚家女子要做什麼,我們戚家在建康的勢力大不如前,急需和皇室結為姻親,才能保住地位。”
“你以前不是常說,無法報答我們的恩情嗎?現在正是需要你報答我們恩情的時候。”
戚映珠隻是咬着唇,道:“再生之恩,無以回報,隻是……”
她真的不想嫁給那個半身入土的老皇帝。
除了這個,她其它什麼事都可以做。
“妹妹,你可以幫幫姐姐麼?”一直在旁邊安靜的姐姐戚姩,竟然也說話了。
可憐巴巴。
戚映珠忍着沒說話。
家人見效果還是不夠,又繼續添油加醋。
父親先說:“沒有我們,你早就死了,況且我們戚家還給你最好的,吃穿用度都沒虧待過你,而且你又學了那麼多東西,難道不知道要報恩給我們戚家嗎?”
“眼下正是最需要你的時候。映珠,那可是皇後之位,多少人都求不來的!”
戚映珠眼含着淚,擡頭道:“那為什麼姐姐不去呢?”
他們家的确接待過皇帝,但那時,戚映珠還在學堂不曾歸家,從來沒見過皇帝。
——而父親卻說,皇帝那個時候就看上了戚家的女兒。
“映珠,你别耍小孩子脾氣,”一向慈愛的母親居然開口了,“要你去,你就聽父親的話。眼下最是需要你的時候,你以前讀過的那麼多書,現在要派上用場啊。”
“你是戚家的女兒,之前不是說了,要肩負起家族重任嗎?”
在她過去的人生裡,為人爽利幹脆的母親說得最多的話,就是說她是戚家的好女兒,一定能為戚家做出貢獻。
她依然笑得眉眼彎彎。
父親也是,姐姐亦然。
戚映珠齒間摩挲,終于又吐出一句話:“倘若我分化成了乾元,那怎麼辦?姐姐就會入宮嗎?”
她永遠忘記不了自己至韶的那一日,戚家阖府為她慶祝,歡喜自家又出了一位坤澤。
……明明姐姐成為坤澤的時候,她們家沒什麼動靜,卻偏偏對她這個養女,非常上心。彼時的戚映珠,還以為是養父母極其偏愛她。
如今看來,是得意于下注成功。
對面的幾個人完全不敢回答戚映珠的問題。
而父親則更為嚴厲:“好了,戚映珠,不管如何,你都來京城了,陛下也許過諾,明日,我們就去宮中面聖。”
他說話時,帶着不由分說的威嚴。
戚映珠淚痕滿臉,一邊念叨着“不”,一邊沖出了這間小房間。
她要逃。
她絕不會待在這裡,她不要入宮去做那素未謀面、半截身子入土皇帝的妻子!
這裡是慕府,她的父親也沒帶人來,她要是藏起來,父親也隻能挨着挨着找,斷然不會驚動赴宴賓客。
她像隻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跑。
一望四下,金芒映翠,聲喧人沸。
熱鬧是他們的,同她有什麼關系?
戚映珠極其不安地想着,跌跌撞撞瘋狂跑着,全然沒了高門貴女的風範。
什麼高門貴女,她不想要!
她甯願做一個民婦,也好過去那寂寥深宮中守活寡!
身後父母、姐姐的聲音不高也不低——擔心驚擾了慕家人和賓客,也隻能安靜尋她。
好在慕家人同父親的關系不親,不然,就是阖府一起來逼她入宮了。
戚映珠悲涼地想着,繼續在偌大的慕府中奔跑。
她走啊走,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了什麼地方——
戚映珠闖進了一間沒帶上門的房間,這裡燭火晃動,适才就在黑夜中勾着她往這邊來。
身後的腳步聲音也漸漸遠了,細碎了。
似是安定了。
戚映珠這才放下心來,她倏然瞧見,這房間檀桌上,置了一個托盤,上面放着一個天青色的酒壺。
長這麼大,戚映珠還沒有喝過酒,她覺得那物熏人,喝了便叫人發瘋,或是一醉不起,惹人厭煩。
可此時此刻,戚映珠卻巴不得自己一醉不起,或是痛快地發一場瘋,說她死也不會嫁給皇帝。
她也不是沒想過這是什麼酒,會不會有問題——
可再有什麼問題,哪怕是死,也比她嫁給那将死的皇帝好!
還有人說一醉解千愁呢,戚映珠沒再多想,撥開了酒壺,便咕噜咕噜地灌了下去,直嗆到面色通紅。
……但她很快發覺不對:
席卷她的不是醉意,而是一種敏感的,挑起她體中潮熱的東西。
戚映珠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天真。
這樣的感受,她隻有在潮澤期來臨時,才有過。
換言之,這酒中,下了奇怪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