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徹底黑了。
玻璃窗上已看不到雨珠的痕迹,隻有無數股水痕流淌向下,交彙又分離。
室内還算溫暖幹燥,這得益于小木屋的地闆做了類似傣市竹樓的挑高。暴風雨中的金合歡樹影穿過窗子在地闆左右搖晃着,在床前兩個人的身上搖晃着。
孟漁把燃燒着的蠟燭放平,在床頭櫃上滴上融化的蠟油,然後很快将蠟燭的底端粘合在桌上。
壽檀盯着他這副輕車熟路的模樣出神,一副很驚訝的樣子。孟漁正在急救包裡挑挑揀揀,餘光将她傻乎乎的模樣盡收眼底。
“看什麼?”
“沒想到你還知道拿蠟油固定。我以為你們這種子弟連蠟燭都沒用過呢。”
“李壽檀。”
“怎麼啦?”
“我隻是有錢,不是白癡。”
孟漁無奈地望着她:“再說了,你以為你很了解我嗎?”
他伸出手指把壽檀腰側滑落的短袖往上拉了拉,壽檀的臉又紅了。而孟漁隻專注地盯着她的傷口。
女人白皙的腰側有一顆黑痣。孟漁經過簡單清創後才再次找到它,動作的手一頓,從前很多個夜晚,他的唇齒在她的身體上蜿蜒向下。
這顆小小的黑痣就是他的停靠點,或舔或咬,像一隻笨拙示愛的獅子,一定要磋磨得她呻\吟出聲後才肯繼續向下。
顯然壽檀也想到了什麼,她紅着臉小聲道:“好痛......”
孟漁似乎也有些不高興,但手下的力道又輕了不少。他冷冰冰道:“痛就忍着,誰讓你把自己照顧成這樣。”
“孟漁,你這個人就是不肯好好說話。”
“那你肯跟我好好說話嗎?”
孟漁忽然而來的反問讓壽檀不禁一愣。
“我什麼時候沒跟你好好說話了?”
“隻會不停地說‘好的’,敷衍地跟我擠出一張假笑來這可不算好好說話。”
壽檀愣住。畢竟她一直以為自己裝的天衣無縫來着,而且她已經以孟漁的一切喜怒哀樂為主了不是嗎?壽檀自認為自己已經非常具備作人情婦的職業操守了。
她沒想到孟漁會好奇她在想什麼。她從不覺得他會需要,所以連了解她的權限都沒給他。
心漏了一拍,壽檀忽然覺得,她其實對孟漁也一般。
“好了不提了。”孟漁率先止了話頭,顯然現在讨論這些都沒有意義了。
他看了一眼壽檀死死攥住被角的手:“這麼疼?”
壽檀乖乖點頭。
别扭的話再也說不出口,孟漁再次歎氣:“忍耐一下,馬上就結束了。乖乖不動就不會痛了。”
簡直是把她當小孩哄了。
屋内氣氛再次陷入安靜,孟漁默默地幫壽檀清理好創口。
燭火下,孟漁的深情分外認真,仿佛全世界隻剩下幫她處理傷口這一件事。
壽檀靠在床頭望着他烏黑的發頂,看得出這幾日他很忙,原本清爽幹練的碎發長長了不少,連腮邊也有胡茬長出,隐隐泛青。
她無意識地伸出手來想要去撫摸他的發頂,然而手卻在離他的頭發隻有半寸之外頓住。
壽檀回過神來:她這是在幹什麼呢?
與此同時,她聽到孟漁低沉的聲音由下傳來:“李壽檀,我該拿你怎麼辦呢?”
*
下午六七點的時候,窗外的雨勢稍微小了些。孟漁又穿上雨披出去到壽檀的車裡去找應急電源。
院子裡的積水已經到了孟漁的小腿肚,他緊了緊領口暗自祈禱壽檀一記得管好車窗,二記得提前給電源充好電。
還好,李壽檀沒他想的那麼白癡,孟漁擔心的事情都沒有發生。不光如此,他還順利從車裡找到一塊塑料布将應急電源包了個嚴嚴實實,這才淌着積水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回到小木屋中。
唯一可惜院子裡都是泥地,孟漁人長得結實就算了手裡還抱着一個賊沉的電源,等他開門的時候,壽檀發現他那雙總是包裹在做工考究的筆直西褲下的長腿現在滿是深灰色的泥巴夾雜着衰草。
連鞋都隻剩下一隻了,壽檀愣愣地望着眼前的孟漁,實在無法将他和記憶裡那個随時随地都要洗手擦手的潔癖龜毛精英男聯系到一起。
她怎麼把他給搞成這個樣子了?
可孟漁既不是小孩也不是好脾氣的人,壽檀多曉得他脾氣古怪、不近人情。他總是逼着壽檀心甘情願,那是因為他是這世上最在乎心甘情願并且身體力行的人。
除非孟漁心甘情願,沒有人能左右他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