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紅色的出租車停在了蔚山山腳下。壽檀打開車門下來,一擡頭首先看見的就是大簇大簇粉藍相間的繡球花。
柏油鋪的山路上畫着白色的線,愈發襯托的路面深灰幹淨,地上早就被落花花瓣鋪了厚厚一層,壽檀的腳踩下去,觸感比落葉還柔軟。
今天既是工作日又是中午,蔚山愈發寂靜,除了鞋底與花瓣摩擦的簌簌聲就隻剩身後樹林間時不時傳來的的一聲幽遠鳥鳴了。
李姝所在的療養院建在半山腰。這家療養院在地段上遠離塵嚣不光是為了給病人提供一個安靜的休養環境,甚至因其保密性在任何地圖軟件上都搜不到它的具體定位。
壽檀後來才知道,這裡原是孟家的私産,後來孟老爺子覺悟高主動捐贈,因此至今孟家仍擁有着這家療養院的經營權。
所以孟漁在接回李姝後第一時間就将她接到了自己的眼皮底下,一方面可以保證她的絕對安全,另一方面,孟漁對于自家療養院的水平很有自信,再沒有比這裡能更好地照顧病人的了。
山路蜿蜒,壽檀沒走幾分鐘身上就已經出了一層汗,原本筆挺的白襯衫此時膩在背後,風一吹就帶起一股貼着皮膚的濕涼感覺十分難受。
而壽檀恍然未覺,隻是沉默着一步一步往山上走去。幸好路途不算太遙遠,十五分鐘後壽檀敲開了療養院的大門。
她本以為自己需要跟門衛費好一頓口舌,卻不想那門衛像是認識她一般,全程微笑着聽她說明來意後便道:“李小姐,請跟我來。”
看那架勢,就算是壽檀什麼也不說,他也會放她進去似的。
多半又是孟漁的緣故......壽檀沒想到孟漁最近日理萬機忙得腳不沾地,竟然還記得她的事,提前為她打過招呼。
心頭湧起一陣暖流來,狠狠安撫了壽檀對于即将見到李姝産生的焦躁。
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明明是最親近的母女,但壽檀隻有看到李姝的身影就會忍不住心跳加速、手心冒汗。
她害怕李姝的神經質,害怕她說一不二的控制欲,害怕她的歇斯底裡,害怕每次她出現後的爆發崩潰......
腳步随着走進療養院深處而愈發沉重起來。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她想象中的一切都沒有發生:護士小姐帶她穿過一條狹長的鋪着漂亮花磚的走廊後,便将她帶到了療養院的後院。
後院是一大片很看快速看到邊界的工整草坪,栅欄上爬滿了旺盛的薔薇,院内根據園林設計種了不少樹。
而此刻,隻見一株對于京市來說比較罕見的香樟樹下有一個矮小的女人正背對着她們坐在輪椅上。
要不是看到女人的頭随着身側翩然而過的小白蝶微微扭動,壽檀差點以為她睡着了。
看來療養院很盡職盡責,不光承擔起來照料李姝的日常工作,也從心理層面對她進行了疏導。李姝身上有種不同于往常的安詳。
壽檀心中堆積的緊張消散了不少,也暗自後悔沒有早些将李姝帶到專業的機構進行心理疏導。不過話雖如此,但壽檀也清楚:她和李姝兩個是誰也安排不了誰的。
她們不愧是母女,就連窩裡橫的壞毛病都一樣。
壽檀一邊微笑着同帶路的護士點頭緻謝一邊往李姝身邊走去。
她自認為步伐輕柔沒有發出什麼聲響,然而剛走到李姝身後三步之遙,就聽到李姝開口道:“來了?我還以為你這條白眼狼徹底遠走高飛了。”
李姝說的話仍是一貫的刺耳難聽,但是今天壽檀卻從她的話裡聽出些許不易察覺的脆弱。
“我哪敢啊。”壽檀伸手掖她膝蓋上的毛毯場的同時不忘回怼,“那您不得變成厲鬼來找我索命啊。”
“噗嗤。”李姝難得笑了,“推我去那邊。”
壽檀乖乖聽令,兩個人到爬滿爬山虎的涼亭裡坐下。
“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
一段時間的靜默後,李姝忽然開口,“李壽檀,我以後不會管你了。”
壽檀下意識坐直了身子,半秒後才像是反應過來什麼,小心翼翼問:“真的嗎?”
“什麼真的假的。我就算現在管你你還聽我的嗎?”李姝從鼻子裡擠出一絲冷哼,盡管是服軟的話也讓她說的硬邦邦的。
“别把我說成什麼不孝子好不好。”壽檀也有些不高興了。她和李姝一見面就這樣,話不投機半句多。
李姝偏頭看了她一眼,長歎了口氣:“難道不是嗎?從你出生開始,我就把你的一切都幫你謀算好了,我怕你走錯路受傷害,所以盡可能地幫你把所有危險的情況都排除了。我可以說我把我全部的心血都放在你身上了,可結果呢?又有什麼用,到頭來你隻把我當仇人罷了......”
“我沒有。”
“你恨我,李壽檀。我告訴你,你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你心裡在想什麼我全都清楚。同時,你恨我也沒用,誰讓老天把你托生到我肚子裡。你覺得委屈也往自己肚子裡咽吧。”
“我從沒沒覺得委屈!”
壽檀飛快地嗆了她一句,兩人都有些愣住。片刻後,還是壽檀率先打破了什麼。
她神情有些讪讪的,顯然并不習慣跟李姝說這些。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