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的食不知味。
而孟槐生冷着臉,顯然情緒不佳。整頓飯下來雖然他不怎麼說話,但三五不時地也會跟湊上來獻殷勤的孟慶來說上兩句。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在晾着孟漁和壽檀,在飯局的尾聲裡連盧笙都看出來了,隻見她臉色稍霁頗有種隔岸觀火的看戲感。
孟漁仍舊穩得很,絲毫不在乎桌面下暗流湧動的窺探視線時不時為壽檀夾些她愛吃的菜來。
至于他自己——
孟漁的吃相一向很好看,薄唇緊抿,慢條斯理,咀嚼的幅度也不大看不出絲毫對食物的熱愛與渴求。是而盡管吃相文雅,但這麼多年下來身邊的那幫朋友也沒幾個樂意跟他一塊吃飯的。
好友華奕銘曾放出至理名言:“孟漁吃飯就跟給車灌汽油似的,本來有食欲看到他也沒食欲了。”
孟漁曾回以“诽謗”兩字進行反抗,奈何罕見地落了下風。
忽然,主位上的孟槐生清了清喉嚨。這是他習慣性的動作,每當他一清喉嚨就表明自己吃好了。
一旁的管家嚴叔趕緊遞上一方手帕。孟槐生慢條斯理地接過,仔仔細細地來回擦了三下後才晃晃悠悠地起身,他終于正眼瞧了壽檀一眼,說出了今天同她的第一句話:
“李小姐,你是孟家的稀客。今天不過是些家常菜,招待不周請海涵。”
孟槐生這種看似客客氣氣實則恨不得把人往死裡作踐的手段,壽檀也算見多了。不過在來之前她就猜到見家長肯定不會這麼順利,于是也隻是勸自己當不知道,
她客氣地沖孟槐生點頭緻謝:“您太客氣了。”
話音未落,她搭在桌上的手背一暖。壽檀低下頭,這才發現是孟漁握住了她的手。心下一暖。
孟漁沉靜地搶在孟槐生即将起身離開之前開口道:
“祖父,壽檀不是稀客,她是我即将過門的妻子。”
孟漁罔顧周遭一片倒吸冷氣的呼吸聲,鎮定的語氣隻是在通知:“今年就結。”
室内當即被引起軒然大波,桌上衆人皆是面面相觑——這也是這麼多年來,孟家第一次有人敢忤逆孟槐生。
孟漁此舉是徹底讓自己站在了鋼索之上,進退維谷,再無退路。
“是嗎?那就提前恭喜你了。”孟槐生緩慢地放下手帕,示意前來攙扶的嚴叔退後。
紅木餐桌在水晶吊燈下泛着冷光,他皺紋之下的雙眸裡射出迫人的光芒:“那我祝願你們有一個盛大的婚禮,千萬不要......遺人笑柄才好。”
這樣的好話從孟槐生蒼老的喉管裡擠出來,聽不出祝願的味道反而有種陰恻恻濕淋淋的味道,平白讓人心下惶恐。
盧笙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視線裡是壽檀仍舊一知半解的懵懂神情。李壽檀還不清楚孟漁将面臨怎樣的情況,但盧笙知道——
一場沒有硝煙的戰争在李壽檀踏入老宅宅門的這一刻已經打響。
孟槐生生氣了。
任何惹惱他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曾經是孟慶來,所以親兒子也可以被發配到美洲去。如今變成孟漁了,孟槐生可以給他權力給他地位,讓他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恒川下任繼承人。
但同時,孟槐生确信自己給予别人的一切也可以頃刻收回。這世上所有人都是他聽話的棋子,不聽話的......毀掉就好了。
“當然。”
寂靜到掉跟根針都能聽到的室内,隻有孟漁聲音朗朗響起。他勾起唇角,面上神情愈發克制恭順,反而鷹眸下的不屑輕蔑卻愈發旺盛,幾乎要從他狹長的眼尾冒出頭來。
“多謝祖父的祝福,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呵。”孟槐生冷笑一聲,“說大話沒意義,孟漁。”
他枯瘦的手指劃過檀木扶手,仿佛某隻帶有劇毒的毒蛇吐着信子攀藤而上:“你小子以為自己現在有能力了就能坐穩繼承人的位置?别忘記,恒川的每一寸基業,都是老子從死人堆裡爬出來掙下的。你盼着老子死都還有點太早了。”
“瞧您這話說的,”孟漁“您是這天底下對我最好的人了,我巴不得您長命百歲,怎麼會盼着您死呢。
隻是婚姻不是小事。孟漁什麼都可以聽祖父的,唯獨這件事不可以。”
“我看不是婚姻不可以吧。之前沒遇到李小姐的時候,你對阿笙也不曾抗拒啊。”
“我和盧笙自小一起長大,相處起來比旁人親近些也是正常的。”
面對孟槐生撼人心魄的威脅,孟漁神情仍舊不見半點猶豫。
他繼續道:“但是對我來說,婚姻從來就隻是李壽檀。我是真心愛她。”
“荒唐。”孟槐生徹底憤怒了,布滿皺紋的手攥成拳狠狠錘在桌子上,“你們才認識多久你就非她不娶了?這個女人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你真暈了頭什麼都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