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回向後一仰，側臉用目光示意山途往自己注意的方向看。

點在墳前的煙飄下來，地府久違的聞到人間香煙的味道，一瓶瓶酒被打開，倒在地上送來酒香，圍繞在鬼的周邊。那個鬼靠坐在碑前，眯着笑眼，仿佛能看見來者。

相視卻不相見，一杯酒水倒下劃出陰陽相隔，你不聞我聲我不見你面，就這麼默默對飲，喝完這一次，下回見就是明年了。

那鬼端着酒杯，湊在鼻下聞了聞，周身有一圈淡淡的金黃，隐在煙霧裡，身形雖模糊，功德更為顯眼。

“竟然在這見到，也算緣分。”山途一怔，反應過來那是誰。

清明這天的供養閣容納了千千萬萬的鬼，他們不過選了離自己目标最近的一條路，能遇上的概率猶如大海撈針，稱的上一句有緣。

尉回和山途相視，無聲交換一眼。

鬼若有所感，向旁邊看去。

一排排墳一個個鬼，三百六十度靈活轉動的頭，漫天飛舞的腦子腸子胃，吃得一地稀碎的供品，還有正在尋找自己墳頭飛奔的鬼。

沒有人在看他。

…………

走了大半個屋，兩人終于在衆鬼之中看見了蹲在自己墳頭的孔景。他抱着一束野花，小巧的白色星星點點，像落在春天的雪。

墳前有兩個杯子，裡面盛着苦茶，翠綠色帶着茶葉碎上下翻騰，熱氣熏的杯壁上全是細小水珠。

孔景看着茶愣神許久，緩緩端起，苦澀的味道沖進鼻子，嗆出幾滴眼淚。

面前飄着半個虛影，沒有面容隻有身形，聲音十分溫潤，一聽就是個好人。孔景沒來得及擦剛剛嗆的淚，側耳仔細聽了好一會，再擡頭時已經淚流滿面。

尉回攔住要上前的山途，在旁邊找了個地方坐下。

山途站着沉默地看了一會，才走到尉回身邊蹲下，尉回不說話他也不言語，隻是把玩着木頭手串，時不時套到尉回手上又取下，反反複複似乎在糾結什麼。

“他們會再見的。”尉回捉住山途觸景翻湧起的不安情緒，猶豫許久才慢慢接上一句，“我不會離開你，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男人的手頓住，唰一下擡頭，緊盯着說話人的側臉，試圖找出開玩笑的痕迹。

尉回半摟住身邊人，又重複一遍：“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他轉過頭對上愛人的眼睛，灰色眸子充滿喜悅，嘴角一點點上揚，笑意飛揚到有些得意忘形。

山途的郁悶和不安全然消失，尉回一句話足夠讓他神清氣爽了。

感謝地府，氣候宜人适合養老，讓尉回一眼相中沒有跑回天庭去。感謝組織沒有棒打鴛鴦，雖然北顔看他還是不太順眼，但至少不再時時刻刻想把他丢回去重長。

感謝孔景，雖然孔景很慘，這麼說實在沒有良心，但沒有他的事尉回不會下定決定說出這句話。

這個人從不說永遠，但不論如何，山途的永遠永遠是尉回。

孔景收拾好自己，站起身拍拍衣角的灰，正準備離開，看見旁邊等了有一會的兩人。

他驚喜地上前：“尉哥怎麼來了，不是說等我去找尉哥嗎？還麻煩你跑這麼一趟。”

“我還沒見過清明的供養閣，正好來參觀參觀……大開眼界。”尉回按着山途的肩站起來，順帶手拉了他一把。手上沒用上勁，差點被山途拽回去跌坐在地。

孔景手忙腳亂，左手拉一個右手拽一個，好不容易把兩位大人扶穩站好，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尉哥這麼忙還記挂我這小事，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才好。”

“好說好說，幫我們看兩天店就好。我想帶你尉哥出去轉一轉，又擔心子書一個鬼管店太累，正好你接下去有空閑，權當幫我們一個忙了。”山途哥倆好地拍拍孔景的背，朝他擠眉弄眼，“你不拒絕我就當你答應了。”

這忙實在太小了，拿種事還恩情，叫誰都不好意思。孔景有些惶恐，目光慌亂看向一旁的尉回，收到一個溫和卻沉穩的眼神。

他慢慢放下心，認真地點頭答應。

尉回轉身領先一步走在前面，聲音裡帶着些許笑意：“走吧，帶你去輪回科領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