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還是你值班？怎麼覺着次次來慎司都能見到你，慎司隻壓榨你一個鬼加班麼。”尉回左右環視一圈，語調平穩沒什麼波動。

北顔微怔，順着他的視線打量黑無常，少頃側身沖尉回幾不可察地點點頭。

尉回不信他手下的鬼。

這次山途出事連帶扯出早就失傳的禁陣，十八獄内有叛徒的事闆上釘釘，尉回不相信這些小鬼很正常。但他連黑無常都懷疑，這是北顔沒想到的。

黑無常算得上地府的老鬼，和尉回也是老熟人，千年前尉回在地府休養，他們還經常在一起吃飯，尉回熟悉黑無常來曆，沒理由把他也劃進嫌疑鬼的圈子裡。

尉回這次，是不是有些應激了。

北顔視線在尉回和山途之間徘徊，有些恍惚。男人站在自己旁邊沒有什麼表情，往日的和煦仿佛是假象，看上去更像另一個人。

是因為出現了禁陣，還是因為山途這次受傷了？

黑無常似乎毫無察覺，淺笑道：“我常年坐班，不怎麼出外勤，每次輪班總是白無常和我交換，大人常在慎司見到我算是正常的。”

他說着，手置于胸前向尉回行半禮：“說起來是屬下運氣好，數年之後再次見到大人，能再為大人服務，實屬屬下的榮幸。”

山途眼神動了動，有點困惑。

尉回雖然和北顔稱兄道弟，卻不是地府中鬼，黑無常雖然天天被壓榨加班，但說到底也是地府陰帥之一，位列仙班還未入神，就算對大帝的朋友再恭敬，也犯不着稱上一句大人，如此謙恭。

除非，尉回的職位比黑無常高。

下稱上多以尊稱，隻有不認識不熟悉的才喚一句仙君，以黑無常的身份，尉回隻可能比他更高，可山途從沒在體系内聽過尉回的名字。

對尉回身份的探究像死灰複燃，這麼久過去才窺見一點縫隙，山途恨不得立刻撬開來看個全。

小河自以為隐蔽的偷看，尉回通通裝作沒看見。這次來十八獄不是輕松愉快的活，他的态度若是不強硬，北顔那會更難做，自己主動承擔這個嚣張跋扈的角色，鬧翻天了也沒鬼感對自己怎麼樣，事後地府這些鬼再怪，也不能怪到大帝頭上。

這些彎彎繞繞隻能事後再和山途解釋了。

“那倒是挺辛苦，叫北顔給你們多發點加班費。”

尉回得了北顔擔保，對黑無常稍稍卸下防備。他伸手招來身後的黑鹳，輕輕往前一推：“勞駕找個鬼，帶他去補填剩下的生魂入界申請。出界材料一并填了，隻要程序正确，理由用遣返或者别的都可以。”

黑無常動動手指，工位上悄無聲息飄起一個鬼差，朝大家行完禮後，引着烏白去隔壁填表。

打發走小妖，留的都是自己人，尉回輕車熟路拉開一張椅子坐下，腿搭在另一條上，身體向後靠，神色依然淡淡。見大家都站着，指了指左右空位，示意大夥坐下聊。

“召速報司、功考司，把上次抓妖的行動記錄和總結報告調出來給我，有出警記錄的鬼差統一列一份名單出來。我記得你們會存檔以往業務上的公用水符是吧，從三生石鎮守鬼門關那天開始，所有和山途往來的水符記錄找出來，發信名單和上一份做比對，把重複的、有蹊跷的挑出來，整理好給我。速度要快，今天之内我要見到這些東西。”

“這……”黑無常看向北顔，北顔沖他點了點頭，黑無常這才應下：“好的大人，屬下這就去辦。”

“沒有知根知底的鬼嗎，你們慎司能幹活的這麼少？幹脆我調幾個天兵下來，也省得你們一個鬼當兩個使。”尉回輕啧一聲，“找一個放心的去辦，你留下還有别的事情。”

尉回掃視過悄無鬼聲的工位，數條光線飛出，從中間拉出個女鬼來，“就她，女鬼心細我更放心。”

黑無常起身過去交代事項。

山途站在尉回身後，清楚他現在在做什麼，沒有說話，手搭在尉回肩膀上輕柔地按着。他剛才看的很清楚，黑無常詢問北顔決定，更多是下屬給被外人越俎代庖的上司面子，倘若北顔不在，尉回的話他同樣會聽。

甚至，如果在兩者之間選一個，黑無常有可能更聽尉回的話。

不可思議。

明明北顔才是冥界的主人，居然有人在地府地位要超過北顔，手下鬼王陰帥聽其調遣，這已經不是身份尊貴能解釋的。

尉回勾住指尖繃緊一根金絲，從旁邊拖了張椅子過來，拍拍肩上的手，“坐。”

山途把椅子拖近坐下，聽尉回接着向黑無常提出各種要求，毫不拖泥帶水，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纏上尉回的衣服帶子，受制于今天冷臉的威壓，沒敢更進一步。

黑無常身邊迅速集結數個鬼差，明晰尉回的要求後各自散開，拿着慎司的令牌往六案功曹和另外四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