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途心一沉。
當時在野鬼村屠了妖邪的人,果真是尉回。
惡狗嶺禁陣的消息被北顔下令封鎖,地府動靜最大的事就成了野鬼村一案。
這些天十八獄處處都能聽到鬼差在讨論野鬼村的事。
當日現場情形慘烈無比,言語難以描述。殘肢斷臂堆積,快将野鬼村那個洞填滿,鬼氣滔天屍骸成海。那些鬼弄出來的黑色巨物四分五裂掉的到處都是,數不清的眼睛支離破碎,發出凄厲的叫聲。
怨氣凝結的半實體被打散,野鬼村所含的怨氣飙升到極為可怕的程度,隐約要超過十八獄的控制範圍。
不僅是當地的鬼受了波及,呈現出不同程度的厲化反應,不少到場維持秩序的鬼差也承受不住,還是在鬼王的幫助下才穩定住情況。
事情之大千年難有,請求慎司調查的申請一層層上遞,很快就禀到北顔那。主管還在大帝殿前戰戰兢兢報告這次的事情,通緝肇事者的協查令還沒來得及簽發,一個半化厲的女鬼抓着一個小黑盒子直接闖進十八獄。
好在當時黑無常值班,沒讓十八獄的鬼差把李子書當鬧事的鬼抓了關押。
他認出黑盒子上面的神力,二話不說,連滾帶爬飛奔進大殿把北顔給請走了,這協查令隻能暫時擱置下。
等北顔回來,再一看野鬼村的事情,神力熟悉得就差人在眼前晃了,哪還能不知道是誰幹的。抓肯定是不能抓,隻能往下交代兩句這件事要好好收尾就沒了下文,野鬼村一事徹底成了“懸案”。
十八獄的鬼差們耐不住好奇,四處讨論是誰有這麼大能耐,頂着濃度極高的怨氣把邪教解決掉,就算是鬼王來了也得掂量掂量。就是這助鬼為樂的事情幹得過分利落,沒有一點要收拾殘局的意思,害他們加了好久的班。
山途癱在床上歇了兩天,幾個走得近的鬼差抽空跑來慰問領導,和他說了不少細節。
漫天飛舞的光點夾雜着冷冽,像人間寒冬的大雪,一層又一層蓋在那些屍體身上。無聲的怒意沉重且鋒利,不少鬼靠近巨物被斬滅的地方,都能感受到一支滿弓待發的利箭懸在腦門上的驚恐。
日遊神後來也去過一趟,回來之後提到一點讓山途在意了很久。
“野鬼村怨氣深重,吾卻于其中感受到一絲未徹底散去的神力。”
山途皺着眉:“你是說地府除了大帝,還有别的神在?這不可能,神入地府要過我忘川河,神力越強引發的震顫就越強,河上動蕩我豈會不知。”
日遊神張張嘴,思量再三還是把先前尉回令牌一事吞回肚子裡,勸告自己莫要擾亂了神的安排。
那日他站在那塊空地上,感受身邊怨氣流動和此起彼伏的嘶叫,懸于野鬼村頭頂的那支無形箭意,猶如天神不屑的一眼,帶着憤怒和審判,久久插進這塊肮髒的地方。
令無數鬼魂魄顫栗。
這絕不是山途該肖想的對象。
山途不過是一條化形不到萬年的河,在那些天生天養的神心裡就是一段樂趣,連做他們的做棋子都不夠格,又豈能貪心更多。
日遊神離開麻辣燙店之前,還是忍不住勸誡山途一句:“自古以來,一地存二神終有大亂。如今另一神毫無音訊,地府又生許多事端,冥冥之中藏有征兆。身側衆人皆有二心,吾等未及天神之境界,當心存畏戒,莫要因一時情誼,搭進更多。”
“嗨呀,他們神的事什麼時候輪到我們操心。不說你了,這小萬年我勤勤懇懇工作,離飛升界限至少還有一半的功德要賺。你放心吧,我對人可有禮貌了,絕對不會在不知道的時候得罪不該得罪的人!”
山途沒聽懂日遊神的好心,他隻在意那場漫天的光究竟是不是尉回,他為了什麼、又是為了誰而憤怒。
山途側身坐着,目光流連在身邊男人的臉上。
尉回打了個響指,金色将逃跑的黑氣團團圍住,困在籠裡:“這是他們從怨氣深重的鬼身上提取出來的,這說明這群鬼至少擁有控制,或者說暫時控制怨氣的能力。”
黑氣在光的蹂躏下慢慢凝結在一起,變成一顆不大的球體。尉回借黑無常身上一縷戾氣,塞進黑球之中,沒一會,黑球發出尖銳的叫聲,周身逐漸長出數顆眼球。
尉回隔空敲了敲籠子,說道:“怨氣壓縮凝結,配合戾氣引導,達到一定比例就會發生變異,生出這種東西。他們把這東西叫做怨靈。”
想到了什麼,尉回嗤笑一聲:“我路過野鬼村,遇上了能控制怨靈的鬼,他自稱怨靈仙,似乎在和野鬼村的鬼做什麼交易。”
北顔眉眼一沉,似乎能聽到外面一聲巨雷響起,十分不滿地呼出半口氣。
尉回接着說:“具體的事我沒聽清,受不了這麼一個辱神的家夥在我眼前晃蕩,沒來得及審問他就已經死了。”
說着裝不經意看了一眼北顔,見他不明顯地松開眉頭,滿意地上揚半寸嘴角,尉回心裡暗笑一聲。
十八獄外站崗的鬼差剛要把遮雨棚打開,看着外面突然停止的風雨面面相觑。
“這是下啊,還是不下啊?”右邊的鬼往外面走兩步,仰頭看天。
左邊那個把撐出一截的雨棚收了回去:“不下了,大帝心情已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