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仙進門,自有其行。
“你無意間去戲法殿,倒是困住了她們手腳,不然,最快一個時辰,她們便會回來。怎麼做到的?”雲孤光道。
“聽了幾個故事,買了件衣裳……”千歸蘭道。
“這麼簡單?”
千歸蘭拄着頭。
“……或許,是因為修竹和芭蕉拉我入幻境未果?”
幻境之術,不知同蠱術相不相同,蠱術難在漫長,培育一隻蠱要許久,故而不受修仙者待見。直接修煉靈力更快。
修竹和芭蕉的幻境,追因溯果,呈上一次,許是會用許多靈力?幾次未成,怕是靈力損耗的極大。
全憑着一股不認輸的勁兒……才堅持下來了吧……
“她們二仙都出手了?”雲孤光道。
“嗯,修竹說我從雪中來,芭蕉問我要去哪?她們問了多次都不得其果,許是幻境未成。”千歸蘭道。
“多少次?”
“記不清了。”
“若是尋常仙家,修竹一眼便勘破了,芭蕉不會出手。二仙此舉,着非常态。”雲孤光道。
千歸蘭點點頭,這還要多虧了纏上他的小紅線和小短劍,一條線、一柄劍,又是勒、又是刺,才保全了他的身份。
不然……早就被抓起來了。
也不會在此和他碰面,說出什麼光神的話?明明…本神就在旁邊,她們也好似全然不識。
“……她們怎麼突然提起你,說的什麼意思?”千歸蘭問道。
“五宮靈石皆有印記,我殿也有,許是……你用靈石了?三仙見了,便把你認成我的書童了。”雲孤光道。
“喔……”
千歸蘭本想偷着将靈石花掉……雖然是雲孤光向無字買了幾個字,給無字的靈石。
可他要給無字曬太陽、修護保養,這些裡裡外外本就要花上大價錢,花些無字的靈石是應該的。
花便花了,無需讓雲孤光知道。
但還是露餡。
“怎麼不問我?”
“什麼?”
“洗不洗澡,讨厭什麼花樣?”
千歸蘭晃神,緩聲道:“這是你的私事,我不便多問。”
“那三仙再問起來,你便會啞口無言,一問三不知,不是都答應她們了?”雲孤光道。
瞧着,大有他不說,三仙找麻煩的時候,雲孤光便會嘲笑他的一副樣子。
千歸蘭已決心再不落下風,叫雲孤光惡趣味笑話他,他或許打不過雲孤光,嘴上總要勝過雲孤光。
冥思苦想,憋出來幾句。
“……那你幾時洗澡?幾時吃飯?幾時睡覺?幾時教書?都教了什麼書?有幾個學生聽你教書?不教書的時候都做什麼?為什麼不喜白色?讨厭什麼花樣?住在哪個殿裡?素日裡…有哪幾個好友?怎麼成神的?何時成神的?”
“……都說給我聽聽吧。”
“是怕三仙問起來。”
“一問三不知。”
千歸蘭悶聲憋出來了一大堆。
這次,換雲孤光懵了,但千歸蘭仍等着,他便道:“我寫成一本書,念給你聽。”
千歸蘭說一堆,這雲孤光就說一句,怎麼看也是壓不過的,唉……但雲孤光怎麼偏偏就說書呢?書有多厚,還未可知。
神真是聰明,小妖說了一堆,他不答也就算了,還承諾說要寫出一本書來,那一本書,豈不是長極了?
算是壓上一頭了。
沉默是金,金散其中,金玉滿堂,處處是金……
“…不過,你與鄭好熟識?”
雲孤光轉而說道。
“百年前萬妖節,應将欲迎你成神,當時你身上那件,便是今時今日,從鄭好處帶去的天衣。”
“也難怪她願為你做衣。”
千歸蘭先是開心,那衣華彩非常,當時他隻覺天上神仙厲害極了,送來的衣裳都是他喜歡的。卻不曾想是鄭好親手制成,她……沒有忘記他。
他與阿好,真是…三面之緣。衣鋪一面、酒樓一面、成仙……遠望一面。
本就…沒指望,阿好能記得他這一小妖。
“阿好妖如其名,是一個很好的女子……”千歸蘭眼波含笑,鄭好妖如其名,處處好,遇見她,着實是一件美好之事。
雲孤光見他開心,便又起意說一些和這天衣同時之事,想來是同一天,總不能大喜大悲?
或許,愛屋及烏……那天的所有,都會變得歡喜。
雲孤光開口說。
“那日在梧桐樹下,我……”
還未說完,雲孤光的聲音戛然而止,倒不是他自己看見了什麼停的,而是千歸蘭,伸出手來捂住了他的嘴。
金玉木…涼意襲來,封住他的嘴。
三指封緘。
那意思明顯的很,叫他不要再說了。
但小妖好像并未料到自己會這般動作,完全下意識這麼做了,反應過來更是認為,這舉動十分不禮貌、失了禮儀,面目驚慌錯愕幾息後,連忙道歉。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随即唇上一輕,禁锢已消,顯然是又可以說了,雲孤光卻沒再說什麼,因阿鸾的反應,也因阿鸾的對不起,說不了,再說下去,怕就是……天崩地裂。
氣氛又凝固了起來……因他一句話。
雲孤光動念,将先前那老仙又喚了回來。
嗯。
他暗地裡叫來的仙,特意留住千歸蘭“幫忙”,才叫來的。事已至此,雲孤光隻心裡暗自思量,說多錯多…說多錯多……腦海裡閃過無數光景。
那仙走得不遠,雲孤光這尊大神一叫,便立刻沖出來了。
她走的快但不急,有條不紊的過來,立于長桌側面。
“哎呀小友,瞧我,實在是忙極了,時間忘掉了,你可是等急了?”老婆子輕車熟路地說道。
雲孤光看向千歸蘭,他知,這小妖有時執拗,卻吃軟不吃硬、對事不對人。旁的仙出現,他貫會調整心思,不冷待人家。
叫出此仙不為别的,隻怕小妖再回憶起當時細景,更露悲傷之色。但仙來了,小妖卻隻盯着手中那張畫,全然沒聽見一樣。
“小友?小友?小友!”
“小友——”
那老婆子平日裡便是個熱情似火的仙,有她在,别想場子會冷下來。如今受冷待,顯然是難為情,又不敢上來敲敲千歸蘭。
隻能大聲喊他。
這仙界雖慌亂,但鮮少有仙驚慌失措大喊大叫,都是咬碎了牙往肚子裡吞,仙度還是有的。不為仙都城掉了面子。
這麼一喊,着實出奇,引得周圍仙都看了過來,這幾聲,哪怕是在鬧街處,也顯得極其大了。但千歸蘭依然絲毫未動。眼看,再喚下去,就要出事了。
雲孤光拍了拍他的胳膊。
方如大夢驚醒。
千歸蘭以為,這麼快就被看出來破綻了……想來也是,小小伎倆應當瞞不過天神……但他依舊沒恢複雙耳聽力,隻憑着先前的方位看過去。确實是雲孤光拍了他,但看雲孤光嘴型,也沒動,沒說話。
他收了對聽力的封閉。
“小友、小友!”
是那老婆婆的聲音,之前音色溫柔,且善意慢慢,現在,好似許久未喝水,要被渴死一樣,沙啞、尖銳,冒了煙一般。
“婆婆,你回來了。”千歸蘭道。
轉而拿着畫站了起來。
“……哎……哎。”
老婆婆打好的腹稿早已在一聲一聲的呼喊中消失,連這兩個字都是硬撐出來的。她不由得想,方才也不知道這小友耳朵不好使啊?根本沒看出來。
“婆婆,我們先走了。”千歸蘭道。
說完,還不忘扯扯雲孤光的袍子,叫他跟着他的話也離開這裡。這,雲孤光倒是沒想錯,旁的仙一來,慣會作态。
“哎、哎。”
她還未說完,那妖那神俨然是走了。
老婆婆暗道不妙,自己這辦的事還未成,怎麼就叫他們走了?這…可不好向東天宮交差,也不好向光神交差啊。
一神一妖逐漸離了三仙殿。
千歸蘭裝樣子接上雲孤光的話。
“你方才說的那些,不是都過去了嗎?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你知道我說了什麼?”雲孤光道。
無目色,看不見神色,千歸蘭隻當他随意一問,但是還是難免心虛,不敢像雲孤光一樣肯定。怕雲孤光詐他。
“…不是以前的事嗎?已經是百年前了,太久了,我記性不好。”千歸蘭道。
此世裡,應該沒有誰同他一樣,一夢百年。旁的,實打實地經曆了百年,種種細節,哪有他記得清晰?
故而,他說的坦蕩。
但其實,無論是幾天之間,或是百年之間,他都深深記得。但同時,他也坦蕩“承認”了,記性不好,也就是“過目不忘”是“假”的,忘了…忘了…切莫再提。
若說起過目不忘,千歸蘭便不得不提一樁往事。